我对挨揍的记忆,自五岁后戛然而止。今后有关挨揍的记忆,都和清越有关。
最重要的原因是,学堂建起来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打闹,也没有场地去打闹了。
以前,是没有学堂的。因为我们是修仙门派,只要修为到了一定的程度,很多东西自然就懂了。而且实力越强,学习能力就越强,没有人觉得应该在年幼的时候学习文化知识。虽然不学文化会显得十分愚蠢,但只要修为上去,愚蠢只是一时的。
但一件事让掌门决心让所有十岁以下的弟子们都得学一下文化知识。
起因是那段时期我们和无极门谈了一个休战协议,双方都认为整天打来打去没意思,因为有宗门大阵的缘故,谁也无法将对方真正抹去,那么只要一见面就开打,是不利于双方的发展的。
师父说,发展需要稳定的环境。
但是,无极门毕竟是个卑鄙的门派,让我们真正跟他们握手言和相亲相爱也是不可能的,而且历史上类似这样的短暂休战其实有很多次,但要不了多久双方又会大打出手。所以目前,争斗只是从武斗转为了文斗。
前段时间,大唐政坛开了一个会,以大皇子和二皇子为首的两派就谁登基的问题再一次吵得不可开交。当然,最终成了我们和无极门的争吵。谁都不愿意自己支持的皇子落败,这不仅关系到颜面问题,而且还关系到今后门派吸收新鲜血液的大事。
我们认为,二皇子才是有继承权的皇子,因为他是皇后生的,而大皇子是一个宫女生的。
但大皇子那边的理由是,继承者必须是嫡长子,而这个词应该分开来理解,即,嫡出,和长子。大皇子是长子,而二皇子是嫡出,所以他们两个都有继承权。
我们当然认为他们是在扯歪理,因为嫡长子的意思分明是嫡出的人里最大的那个。
但无极门的人却说,你们怎么证明嫡长子是这个意思?随后他们举出了一系列例子来证明,历史上正统登基的大唐皇帝,都是长子,只是恰好也是嫡出。我们的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因为我们都不知道原来大唐竟然有这么多皇帝。
吃了没文化的亏。
哪怕我们能举出一个不是长子的嫡出继位的例子,这场辩论都能占据上风。
于是,皇位继续悬着。
回来以后,师门长辈们痛定思痛,认为还是应该给新一代的我们办一个学堂,学习一下基础文化知识。掌门说:“不谈历史,不学学文化,一些弟子连乘法都不会,带出去实在太丢人了。”
修真门派建一个学堂很快,年纪大一点的师兄们用法术,将果园最外围和中间的区域清理出来,那些果树纷纷化为灰烬。我们很伤心,因为我们刚刚决定往更里面进发。为此我还蓄留了好几天的野心。
不过,当师兄们把学堂搭建好了以后,大家又很快开心起来。
因为,学堂有两个先生,一个是端午师兄,我们都很喜欢他,这下子可以坐在学堂听他讲故事了。另一个是跟端午师兄有类似天赋的周师叔,他也是只能修炼到炼气四层的弟子。
师父说,只要没有修炼到化神期,大家的学识还是源于看的书和走的路。大家走的路都不多,自然看的书越多学识越高。而化神期可以灵识外放,再庞杂的凡间知识,用灵识一扫就能学个七七八八。
端午师兄和周师叔都看过不少书,由他们来给我们做老师实在太合适不过。
于是,我们的生活变得规律起来。
上午打坐修炼,下午学堂上课。
端午师兄一如既往地给我们讲故事,他的课时间过得分外快。
而周师叔则教我们识字、成语,以及一些人生道理。我那时不理解很多词语的意思,有一次我问周师叔,什么叫下流?
我问出这个问题时,清越掐了我一下。
周师叔想了一会儿,点点头:“皇甫师侄的问题提得非常好,下流,其实就是风流的一种。但又跟风流有些区别。比如,我们潜崀宗的弟子到青楼去,这种行为就叫风流。”
我迫不及待地问:“那下流呢?”
周师叔说:“无极门的弟子到青楼去,就叫下流。”
类似的词语还有很多,我很快就能举一反三,比如我们保大唐风调雨顺,他们帮我们挑选优秀的新生弟子,这种行为叫同舟共济,而无极门做同样的事情就叫同恶相济或者狼狈为奸;再比如,我们有一个点子非常精妙,就可以被称为锦囊妙计,而无极门有一个很不错的点子,就叫阴谋诡计。
那段时间,我的成语进步得飞快。
当然,我没有放下过修炼,每天晚上我都会把自己泡在灵气的温暖中,这种以修炼代替睡觉的方式让我的丹田灌注得十分迅速。没过多久,我就达到了三层,那时候开始,修为上师兄就再也没能追上我。当然,我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打不过师兄,因为他比我大两岁,比我高大。不过,也一直没有机会印证一下心中的想法。
我炼气三层的那天,是清越的生日。这意味着再过两天也是我的生日。
清越生日这天,我们逃课了,因为师兄说他要请我们吃一顿好的。
我们平时吃的东西都是五谷杂粮,很少吃肉。因为师父说将来晋升金丹期时,身体就会辟谷,也就是再也不用吃东西了。而在辟谷前,身体会洗筋伐髓,排出从小大大淤积在体内的杂质。动物的尸体杂质比粮食的杂质含量高,吃多了肉,将来洗筋伐髓就会很痛苦。
但,我们嘴馋。
师兄带着我们溜到了赵师伯的院子里。赵师伯这段时间恰好不在,而师兄已经觊觎赵师伯那两只大鹦鹉很长时间了。
两只鹦鹉是赵师伯在外面弄的宠物。师兄觊觎它是因为以前他吃过鸽子肉,十分鲜美,鹦鹉和鸽子味道应该差不多。
两只鹦鹉十分欠扁,看到我们三个进来,一只开始喋喋不休:“傻子进来了!傻子进来了!”
另外一只开始帮腔:“有三个!有三个!”
我们三个都惊呆了。清越气呼呼地说,“太没教养了!”
我们抓住那两只鹦鹉,溜到了厨房,准备要宰了它们。清越却犹豫了,她细眉微蹙,认真地说:“这两只鸟长得还是挺可爱的……我们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师兄说:“可是真的很好吃。”
清越脸上的忧愁更加浓郁起来,把鹦鹉放下,又拿起来,又放下,最后问了一句:“嗯,真的很好吃吗?”
师兄拍拍胸膛:“真的!”
这时鹦鹉又开口了:“你有种吃了我!你有种吃了我!”
另一只帮腔:“他们不敢!他们不敢!”
清越长长叹了口气,独自走出厨房,然后小声说:“你们假装我不知道这件事,我待会儿闻着味道进来,再骂你们一顿,就当是给鹦鹉报仇了。”
我和师兄相视一眼,清越已经出去了。
于是,鸟飞人跳。
师兄不愧是师兄,我全程在一旁愣着,不敢上去。但师兄在宰杀两只鹦鹉的时候却丝毫不怵。事后,他说:“别害怕,如果你见过人流着血倒在身边,就不会怕了。”
那时,师兄的眼睛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费了很大的功夫,我们终于把鹦鹉给变成了一锅汤。清越也果然顺着味道进来了,她一面哭,一面含着泪吃了两碗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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