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被发现了,宴月亭干脆不再遮遮掩掩,他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模样,十三四岁的少年人,额头光洁,眼瞳很黑。
褚珀走过去,伸手摸他的眉眼,“为什么不一样?”
“这是我属于人的分丨身。”
褚珀惊讶道:“还有魔的吗?是什么样的?”
宴月亭捧住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褚珀脑海里出现了一幅画面,是一个独自坐在幽暗房间里的少年,桌面上点着一盏油灯,能堪堪照亮他的周身,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窄袖劲装,乌黑的发高高绑起,额头上方斜生着两只分出小叉的龙角。
他抿着嘴角,抬起眼眸朝她望来。碎发下的眉心有她熟悉的纹路,眼瞳是暗红色的。有些笨拙地朝她笑了下。
看得出来,他不太会笑。
“这是在哪里?”褚珀问道。
“一个敌对的魔宗里。”
褚珀还想再继续看看,那画面却忽而消失了,一个声音委屈道:“小师姐,你不想看看本尊么?”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了坐在书案后的宴月亭,这才是她熟悉的模样,他眉眼长开了许多,也凌厉了许多。他们分开的七年光阴,在他身上铭刻下了一些令褚珀觉得陌生的东西,但那丝隔阂转瞬就融化在了他那双幽蓝的眼瞳中,宴月亭支着下巴,含一点笑,轻声喊道:“褚珀。”
褚珀的心脏不由躁动起来,她耳边似乎都能听到蜀中地脉里自己的心跳声,根本抑制不住,她都能想象得到,天池水会生出怎样剧烈的波澜。
褚珀猛地退开两步,那人影便随之消失了。
眼前的少年睁开眼睛,很无辜地看向她,“我吓到小师姐了?”
“我哪有这么胆小,再说了,你那不是吓……”是在勾引!褚珀眼神闪烁,换了个话题转移自己注意力,“你炼这么多分丨身做什么?”步入化神境界后,可以分出化身,但分丨身受损,本体同样会受损。
“方便行事。”宴月亭回道,“这个分丨身潜入修真界不会引人注意,另一个需要他跟魔修周旋,沧州刚刚建都,我暂时还不方便离开。”
这是爱情和事业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褚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当时从涿鹿遗迹出来,我神魂上本来有你的标记,但我洗掉了,你现在再给我按一个?”这样等她重回地底深处,想他的时候,还能聊以慰藉。
她说着跃跃欲试地凑上前,想把自己额头贴上去,“是直接神识交缠就行了吗?”
宴月亭瞪大眼睛,身体往后仰去,抬手抵住褚珀凑上前来的小脸,短短一瞬间,脸上红得几乎快冒烟,“小、小师姐,这个……不是灵印,不是随便想按就按上去的……”
褚珀抓着他的手,从指缝间露出一双黑而润的大眼睛,奇怪道:“那要怎么不随便?在涿鹿遗迹中时,你神识一直缠着我蹭,味道就沾染上了啊。”
“……”宴月亭偏开视线,似乎不敢看她,片刻后,又鼓足勇气转回目光,“我那时候神志不清,冒犯小师姐了,对不起……”
自那之后,神识标记可以在他神魂上维持这么久,他当时定然做的很过分,宴月亭垂下眼,他并不想那么稀里糊涂地伤害到她。
褚珀满脑袋问号,不过也看出来他这个反应很不对劲,坐回软垫上,犹豫道:“你……不愿意?”
“我愿意。”宴月亭立即道,褚珀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滑了滑,“只不过,你如今灵台未建,神交反而会损伤你的神识。”
“哦,这样啊。”褚珀耷拉下肩膀,垂头丧气。
宴月亭神色不自然:“小师姐,你是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褚珀:“???”
果然不知道。宴月亭捂了下脸,难怪从涿鹿遗迹出来她都没什么反应,还独自清洗了神魂上的印记。
“神魂上的神识标记,是神魂双修后留下的……”宴月亭抿抿唇角,给她解释什么叫神交。
神交对褚珀这个上辈子生活在唯物主义世界观里的人来说,的确太高端了,但双修是什么,她还是听得懂的!她没怎么看过仙侠小说,但是听过同桌念叨啊。
褚珀脑子里嗡一声,所以,她刚刚那种行为,不就是在向宴月亭求欢?
坑爹啊,你们修士也太会玩了吧。
外面日暮将至,天光水色铺出一片连绵不绝的霞光,与他们二人此刻眼中摇曳的波光一样晃眼。
“天黑了,我要早点回去。”褚珀麻木地站起身,看也不敢看宴月亭一眼,摇了摇门边的铃铛系绳,一只仙鹤从半空飞落下来,她跳到仙鹤背上,像只鸵鸟一样埋进仙鹤羽毛里。
仙鹤载着她腾空,宴月亭的声音姗姗来迟地飘到她耳边,“小师姐,明天见,我会在这里等你。”
褚珀回到天衍宫,傅常思知道宴月亭的身份了,那傅乐谦多半也知道了,但他们没问,褚珀也没有明说。
傅常思只提醒了她一下,情绪波动太厉害了。
褚珀趴在软乎乎的床上,清亮的月光从雕窗淌进来,褚珀闭上眼睛,神识回到御兽宗,乘着灵气钻入御兽宗的藏经阁。
从第一层一直游荡到第三层,发现了她要找的东西。御兽宗藏经楼里专门开辟了一个版块,林林总总摆了三个书架的生理知识书籍。旁边更多的书架上,是教导御兽宗弟子如何给灵兽牵线搭桥。
褚珀孜孜不倦地学了一晚上,疯狂恶补自己缺乏的生理常识。
对于修士来说,神交是比身体交融更亲密的事,就算是合欢宗的修士,也不会随随便便同人神交。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涿鹿遗迹时的心情,她陷在即将失去他的惶恐中,以前的那些退却、顾虑都只是庸人自扰的酸楚,她其实早就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就算当时清楚知道这些,她也不会拒绝的。
褚珀从塌上爬起来,翻出一张通讯符,折成纸鹤放出去。
琼花岛湖上水榭,纸鹤撞得雕窗咚一声响,宴月亭睁开眼睛,伸手往半空一抓,纸鹤出现在手中。
五角星灵印缀在翅膀尖,他像是预感到了一般,直起身来,手心里浮出一道传送法阵,远在雾障山另一端的人从虚空浮出的阵法中捻出了这只纸鹤。
宴月亭点开灵印,耐心地拆开纸鹤,符纸内夹着一张满是折痕的纸条,里面落着圆润的一行字:我喜欢你,就算重来一次,我也愿意的。
宴月亭的指尖颤了颤,一股灼烧的热度似乎从这行字中窜出来,一路顺着他的四肢百骸,燃烧至心底。
“小师姐……褚珀……”
【宴月亭伸手轻轻抚过纸条上的字迹,只是轻喃这个名字,就能令心口一阵发烫,他心里的这丛火肆无忌惮地蔓延开去,唤起了他身体的口口,宴月亭浑身口口口口,身体第一次有这样的反应,一时间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褚珀:“……”什么身体反应?第一次?她忽然想起宴月亭曾给她看过的异兽录,又一猛子扎进御兽宗的藏经阁,翻到了这套卷轴。
这是发情了?龙不是一百岁才成熟吗?难道因为宴月亭是混血,所以比较早熟?
【宴月亭起身往后殿浴池里走,他……】
褚珀忍无可忍,“闭嘴,你行行好,给他留点隐私好吗!”要是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旁白音就算了,问题是,罗不息也能听见啊!
旁白一下子不吭声了。
情况实在不妙,仙盟里的化身还好,潜伏在魔宗里的化身处境比较危险,宴月亭掐了一个清净诀打入自己灵台,身在魔宗里的分丨身在屋里飞快布下层层结界,确认妥当后,他才收回两个分丨身。
宴月亭屈指弹了一道灵气入浴池,池子里的水热度骤然消散,他扯下外袍,踏入池中。
影魔被他一并收了回来,非常欣慰,“恭喜,你终于长……”话没说完,哗啦一声水响,宴月亭苍白的手背上水痕漉漉,一掌将它按进了虚空。
虽然旁白不实时播报了,但褚珀还是心浮气躁地睡不着,干脆翻起了异兽录看。
这个玄幻世界还是讲究生殖隔离的,不然当初伏安之也不会花了那么多年才有了宴月亭。但又不像现实世界那么严苛,只要信念够强大,也能打破生殖隔离,毕竟这个世界还有“感而有孕”这种听起来就很玄幻,却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但龙这种生物是个例外,龙性非常那啥,可以和任何物种结合,至于结合之后会生出什么来,很难预料,所以世间龙种才这么多。
褚珀翻了一阵,慢慢睡着了。
天将明的时候,宴月亭才从刺骨的水中浮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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