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返老还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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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老还童

大家相信有返老还童这样的事情么?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大多数老年人都想着这样的事情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找回青春重新活一回。不过这事儿也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初夏的中午,二姨跟着姥姥刚从地里回来,邓姑姑已经做好了晌午饭。并且烧好了一大锅热水。吃完了饭,二姨就让邓姑姑给她洗头。邓姑姑来之前,二姨都是自己洗头的,不过邓姑姑来了之后,二姨似乎变得更喜欢撒娇,粘着邓姑姑让她帮自己做这做那。洗完了头,邓姑姑拿了篦子给二姨篦头。二姨躺在炕上,头枕着邓姑姑的腿跟猫一样舒服的趴着。忽然二姨哎呦叫了出来,原来邓姑姑从她头上拔下跟白头发。

邓姑姑将头发递给二姨瞧,然后笑道:“你才多大啊,就有白头发了。老了就得满头雪花白了。”

二姨并不在意,接过头发瞅了瞅,随手扔了。忽然坐起来在邓姑姑头上扒拉起来。邓姑姑虽然比二姨大十几岁,却是一头乌黑的长发,一根白发都没有。平时总是梳的溜光水滑的用簪子别成髻。

“去去去,”邓姑姑笑着将二姨推开,抢过簪子,用手拢起秀发别好。

二姨没找到白头发,郁闷的重新躺下。忽然问邓姑姑:“姑姑,你怕老么?”

邓姑姑微微摇头,说:“老有什么可怕的么?生老病死,人都要经历的啊。”

“可是老了的话,就长满了白头发,长皱纹,长斑,走不动,好吃的也吃不动了啊。”二姨说。

邓姑姑有些愣神,想了一会儿说:“所以说那么多的皇上到处求仙问道的找长生不老药呢。不过咱们都是凡人,顺其自然的活着就行了。老了就享受儿孙福,也没什么。”

二姨凑到邓姑姑面前,嬉笑道:“邓姑姑你倒是不会老,来我家几年,你样子一点都没变。眼角都没有皱纹呢。”

邓姑姑温柔的替二姨将干了的头发编成辫子。边说:“我也会老啊。心老了外貌不变有什么用呢?告诉你,其实修道有一门专门修炼驻颜术的。修炼后能让人看上去年轻十几年。不过修炼这门功课太累,再说,你觉得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头老太太顶着个三十岁的样貌很好么?骗人骗己罢了。一旦破功,就会迅速的衰老下去。他们都不会承受住这样的打击,自杀发疯的就好几个了。”

“真的?”二姨惊讶的一回头,却忘了自己在编头发,头发被木梳扯住。顿时又哎呦哎呦的喊疼。

“老实点。”邓姑姑轻轻拍了二姨一下。然后点头说道:“真的。他们修炼的时候吃得苦中苦,当然也有几十年青春的回报。她们修炼才是真正的考验意志呢,各种不能吃的东西。还有精确的时辰起床睡觉打坐。能坚持下来的都不是凡人了。不过老天是不允许逆天的存在的,势必还是要让他们按照自然的规律变老。既然当初选择了这几十年的光鲜外表,也就要承受一夕衰老的结果。不过我倒是听过一个真正返老还童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要,要。你赶快讲。”二姨兴奋起来。

姥姥正在东屋纳鞋底,听他们这边说的热闹,也端了针线簸箩过来坐下听。

邓姑姑说,当时她还在山上跟师傅学道。一个常来上香的香客拜神后总将山下的新鲜事情讲给他们听。说是山下有个姓曹的人家,家里很是富有。不过大家都不称呼他家是曹财主,而是称为曹先生。这在当地就是尊称,一般只对书香门第才这么称呼的。为什么呢,因为这家是真善人。虽然家里良田千亩,对待雇工却温和有礼。家里也买了丫头奴才,但丫头过了十六就返还本家,小子到了十八就回归自由之身。遇到乞丐从来都会施饭给钱,遇到同乡有难也会慷慨解囊。他家在城中甚至比县官说话还有威信。就这么有财势,曹先生却还很平易近人。经常可以在茶馆看到他请众人喝茶聊天,或请客吃饭。一点没有我掏钱你们必须捧着我的优越感。她家太太也是随夫行善积德。按说这样的人家应该万事不愁了。美中不足就是曹先生得子晚。他与夫人少年夫妻,生了四个女儿,至中年,才得一子。现如今曹先生已近花甲之年,儿子却才十四岁。

虽说老来得子,曹先生却没有溺爱惯养。家教森严。小公子虽说不到弱冠,却也有其父遗风,接人待物彬彬有礼,并不以自己家资为耀。提起曹家,县里人都会挺起大拇指真心佩服。

曹先生却有一件忧心之事。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常常耳鸣头晕。视力也渐渐模糊。请了无数的名医,却只能吃药维持,治不好这病。要说病根儿,倒是有位大夫说的恳切,就是老年病,估计就是咱们现在的高血压一类的。不能根治。

曹先生知道自己的身体可能支持不了几年,总是叹息遗憾自己可能看不到儿子娶妻生子,看不到曹家后代兴旺了。众人虽出言安慰,却也知道曹先生的身体真的撑不住那么久了。

这天,曹先生正在准备出门,上车的时候忽然瞥见门口有个游方的和尚正在墙根下坐着,大太阳底下晒着,和尚有些中暑的样子,萎靡看着墙闭着眼。曹先生忙吩咐下人回屋端一碗冰镇酸梅汤出来,亲自端到和尚面前。

“大师傅,大师傅?你醒醒,来,喝口水解解暑。”

和尚听见有人叫他,抬头微微的睁眼,见到面前一个人端着一碗酸梅汤正递给他。忙伸手接了,一口喝尽。双手合十道了谢。

曹先生接过碗来,又关心的说:“师傅还没用饭吧?请进我家用过午饭再走不迟。”

和尚见他言辞恳切,也不推辞。就起身跟他进院。曹先生原本是准备去茶馆消磨时间的,这时候也不去了,就告诉拉车的回去,吩咐厨房做素斋。

和尚跟他进了院子,一重重的走了三道门。因为几个小姐都已经出阁,曹先生并不忌讳的将他引入内宅,并叫夫人出来见过师傅。

那和尚并未显示出对深宅大院有和好奇,依旧从容淡定的谢过饭,待饭食端上桌,曹先生陪坐帮着布菜,一面又闲问和尚从何处来。

和尚只是吃饭,并不搭言。待饭食用毕,才笑着说:“小僧从小在悲寺修行,今年师傅允许下山云游。路过此地,幸遇先生。先生品貌不俗,行善积德,必有后福啊。”

曹先生见他并不是虚言奉承,也不是以道行诓骗世人的人,脸上就多了分恭敬。遂答道:“我和夫人素日就修佛供道,家训即是宽待旁人,严于律己。我只是做到了我父亲要求的而已。只是世道纷乱,我也不能为乡邻做更多。大师既然到了我家,不如歇息一晚,明日再上路如何?我和夫人还有些佛道上的不解之处希望大师傅指点呢。”

和尚双手合十,摇头道:“我自出家,不是在寺庙休息,就是荒郊露宿,从不打扰民宅。一路走来,倒是得到不少善人的布施。虽说是乱世,但是虔心向佛的人也不少。先生与我有缘,我倒有句话相赠。

先生长期行善,修行自身,天生的寿数虽然已到,却因阴功甚大增寿不少。只是先生身体欠佳,日后怕是虽有寿却也苦啊。”

曹先生惊喜的问道:“大师傅可能看出我还能活多久么?我不怕疾病缠身,就怕走的早,看不到儿子成家立业啊。”

和尚点头道:“我不打诳语。先生自然可见到孙子。但是具体寿数几何却是天机,我不便说。我有个法子,可使先生脱胎换骨,只是修行不易,也要看机缘如何。”

曹先生听见自己可以活到看见孙子,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已,待听说和尚还能让自己身体好起来,更是感激异常,忙起身作揖答谢,又问和尚有何妙方。

和尚用手指沾了茶杯里的茶,就在桌子上写了个凡心二字。然后说:“先生自为修行自身,并行善举,已经是世人中一等善人。只是俗世中更有花花世界,烦恼若干,我们出家人虽可看破,先生却不能远离这些。但凡没了凡心,也就和佛差不多了。我劝先生的就是了了凡心之意。”

曹先生不解,在旁的曹夫人更是着急起来,问道:“师傅可是要劝我丈夫出家么?斩断尘缘?”

和尚摇头笑道:“并不是这个意思。先生偌大家业,更有幼子在身边,怎能出家呢。只是先生想想,你但凡身体不适之时,可是忧心烦乱导致?虽说世人都有烦恼,但先生身处富贵,若能更看淡些是非,就更远离了凡心了。”

曹先生如醍醐灌顶。果然是这样,自己每当头晕目眩耳鸣乏力的时候,无不是生气烦忧的时候。(所以我猜曹先生是高血压并发症,高血压病人不能生气不能着急,否则就犯病),虽然外人觉得自己有吃有穿有钱有势,但日常的谁能舒心长乐呢?

尤其是前几年,夫人不知怎的,脾气忽然大涨,挑三拣四的找他毛病,(估计夫人更年期)他躲也躲不过去,着实生了几次大气。结果以后每次有个闹心事儿,就头疼眼涨,做下了病根儿。

于是他虚心的请教道:“师傅指点我该怎么做呢?”

和尚道:“先生早过不惑之年,怎么还能看不开小事呢?纷扰随风过,自在心中留。以后遇事不单要宽待旁人,也要宽待自己啊。”

曹先生如梦方醒,自己之前的确对别人都很宽和,却总是尽力要求自己做到最好。总觉得对别人好的同时,对自己差一点方能显示出自己的善良,怎知这不是一种执念呢?家里有了小事就觉得自己做家长的不称职,夫人挑毛病自己发脾气后又内疚,这不都是没看开么?于是对着和尚连连作揖,又强送谢礼。和尚执意不收,依旧潇洒的去了。

从那天起,大家觉得曹先生忽然变了。如果说之前的曹先生像落日的余晖,虽让人觉得温暖善良却不免感叹美景不持久,现在的他就像春天的细雨,除了温和,更带了勃勃的生机。他不在因为儿子偶尔的功课不及格大发脾气,也不会因为夫人的喋喋不休而拂袖离去。在茶馆,他也会笑着听小二偶尔的荤段子而不加责备,他更多的是享受生活美好的一面。这样的曹先生更让大伙爱戴,大伙都说,曹先生终于懂得享受生活了。

过了半年,夫人惊喜的发现,曹先生花白的头发竟然变黑了。他的脸颊也不再干瘦枯黄,而是莹润光滑,一点也不像个六十的老头。曹先生没事就抄写佛经,并将凡心二字练得出神入化。

“你真别不信啊,我上次见到曹先生,压根就不相信他是个六十的人。跟我一起来的丫头可以作证的啊。”那香客见邓姑姑不信,忙拉过丫头来让她作证。

“可不是么。我家太太去茶楼喝茶见到的曹先生。那就是一个三十几岁的青年人。眼神明亮,头发乌黑,脸上一点皱纹没有,说话还中气十足的。我第一次见到曹先生的,回家太太让我猜刚才那人多大岁数,我说就三十二三吧,结果把我们太太乐坏了。笑了半天才跟我说那就是有名的曹先生。这是我亲眼见的。你不信,你下山瞧去,他现在每天下午都在茶馆,有时候还票戏唱两句呢。”小丫头得意的对邓姑姑说。

邓姑姑从回忆中醒过来。二姨却喋喋不休的追问:“那后来呢?”

姥姥也很好奇,一边纳鞋底一边问:“那他活了多久呢?”

曹先生一直活到八十七才去世。走之前的几天还和儿子在茶馆喝茶。大家都说不知道的,都以为他们是差个十几岁的兄弟,根本不像父子。他的丧礼镇上的人都去了。因为他平时乐善好施,对邓姑姑缩在的道观也布施了不少,所以邓姑姑和师傅也去给他做法事。躺在寿棺里的人,面容红润,眉黑唇红,安详的就像睡着了一般。压根就不是个老人,就是个青年。这是邓姑姑亲历的返老还童的事情。这就是所谓的逆生长么?其实不是的,应该是心境改变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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