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逸说完现场有长达数秒的沉默。
尤其刚刚对这个购物女人加了一连串前缀词最后以神经病收尾的经理额头已经冒出了微汗。
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才会把枪口撞到面前这尊大神上。
开什么玩笑,别说五百万了,他女人就是直接把商场搬回家也不是问题啊!
众人屏息,气氛一时之间微妙又紧张。
经理动了动唇,想苍白地做一点解释,可还未想好怎么说,原逸先一步打开了之前的文件,淡淡道:
“说到哪了,继续。”
他开了口,众人背脊一松,顿时如释重负。
经理擦了擦汗,马上将PPT翻页接着汇报,会议也重新进入流程。
众人面上都好像在谈工作,实际上私底下早已用短信微信各种方式将事情传了出去——
“原总的太太在恒泰扫货,都长点眼睛。”
消息从一人手中放出,瞬间传遍恒泰上下,所有门店柜姐都在群里暗暗祈求这位挥金如土的时尚大佬太太能扫到自家店里拉动一下季度KpI。
只有那位拒绝了花漾的柜姐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店里。
她怎么都想不通,那个穿得土里土气的,竟然是总裁夫人……
手机陆续收到账单,原逸眉峰动了动,看了几眼,给翟羽回过去:
【不用管太太买什么,买完送她回家。】
收到消息的翟羽思考三秒,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不用等您吗?】
怕原逸不记得似的,又贴心补上一句:【您今晚没有应酬。】
几秒后,原逸回来一个问号。
跟在原逸身边好几年,翟羽马上明白了这个标点的意义。如果老板的不悦按十级分类,现在已经是三级了。
翟羽即刻闭嘴:【明白了。】
整个恒泰都在翘首以盼总裁太太的出现,而当事人花漾却早就离开了珠宝店。
不知道是不是衣服买爽了,珠宝倒是一件没看上。
花漾外婆那一代的确是苦过来的,但恰恰因为那一代的勤劳,花漾外公经商有道,逐年合并附近的养殖户,农场越做越大,到郭荷芝手上,农产品水果畜牧业样样涉及,不少产品更是与品牌合作,特供货源,出口海外。
所以花漾的小金库足够她在这个所谓的奢侈品中心挥霍。
但她今天刷的是原逸的黑卡。
不为什么,就是为了体验一把刷别人卡的乐趣。
果然,爽极了。
一想到他看到账单时皱眉的样子,更快乐了呢:)
在五楼喝了杯咖啡,阔太花漾终于逛累想回家了。
翟羽毕恭毕敬:“太太,您买的东西商场会有专人晚点送到家里。”
花漾没所谓地点点头:“随便啦。”
翟羽遂安排司机老秦送花漾回家。
车从恒泰朝碧江澜庭开,途径淮北路的海城艺术大学时,花漾突然喊了停。
“我下去买点东西。”
花漾大学是在B城上的,毕业有一年了,现在走在熟悉的街边氛围里,她有种重回校园的喜悦和兴奋,以及——久违的自信。
当年艺术学院好几个系,她是全院之光,追她的人没排到法国也排到了食堂,饶是模特系的系花孟禾都只能羡慕嫉妒,最后拜服。
所以原逸这个人吧,花漾边吃火爆鱿鱼边总结——说到底就是个没眼光的。
沿着路边吃了几样小吃,经过一家美术用品店时,花漾在门外驻足片刻,最后走了进去。
买完东西回到原家是晚上六点四十。
宋孜已经从医院照顾老太太回来了,包括宋凌和陶印印在内的一家人端端正正坐在餐厅,气氛有些微妙。
见花漾进门,宋凌抬眼唤道:
“哎哟,可回来了。”
看到桌上丝毫未动的菜,花漾立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宋孜有些不悦道:
“漾漾,你出去也不说一声,什么时候回来也不告诉家里,不知道我们都在等你吃饭吗?”
花漾过去在农场自由惯了,从没这些约束,她想玩就玩,想吃就吃,没人管她必须要掐点回家吃饭。
这或许就是豪门所谓的规矩?
花漾自知理亏,也没打算辩解,正想老老实实给婆婆宋孜道声歉的时候,宋凌忽然开口:
“漾漾,我昨天就跟你说了,你既然嫁进了原家,有一些礼节规矩还是要学一学,不然以后跟着原逸出去应酬,丢的可是原逸的脸。”
话里话外还是一副花漾高攀了原家的语气。
花漾心中腹诽地骂了几句,但始终克制没吭声。
宋凌故意煽风点火激她,一旦她还了嘴,原家人必定更加觉得她就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
花漾才不会如了她的意。就算是看在外婆和夏奶奶的份上,她也会让自己暂时忍耐下来,不在明面上闹僵。
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了,我以后会准时回来吃饭。”
花漾说完宋孜没有马上表态,颇有几分立规矩的意思。花漾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还是陶印印呜哇地大叫道:
“哎呀我饿死了,快吃吧!!”
陶印印在原家几乎是二小姐的地位,宋凌宠她,宋孜这个姨娘更是惯爱,她嚷着饿,大家自然依了她。
也算托了这只小刺猬的福了。
见大家都动起了筷子,立规矩的事也算结束了,花漾平静地欠了欠身:
“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们慢用,我先回房了。”
宋孜抬头,皱了皱眉:“你吃过了?”
“看看,多笑人,我们在家等着她吃饭,她倒好,一个人吃得饱饱的回来了。”宋凌抓住各种机会见缝插针。
这次花漾没忍住,带了些情绪地看向宋凌。
宋凌顿时像受到了侮辱似的:“你这是什么眼神?”
又转过去跟宋孜急:“姐,你看这孩子,咱们跟她好好的讲规矩,她好像还不服气似的,到底小地方来的,半点家教都没有!”
说别的花漾都能当她放屁,但提到家教,就是在变相侮辱自己的父母了。
这个花漾没法忍。
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心,她冲动地往前走了两步,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拽住。
“我去停车你怎么先回来了。”
“……”
花漾一怔,回头,果然是原逸。
两人前脚后脚进门,大家马上都明白过来,原来少奶奶是和少爷一起吃的晚餐。
新婚小夫妻出去吃个饭有什么不能的。
风向忽变,刚刚还被训斥不懂规矩的花漾立即成了被冤枉的小可怜,阿姨们的目光全都充满了同情。
宋孜其实是那种很传统的大太太,见自己怪错了人,面色也缓和下来:
“外面的东西没营养,以后尽量回家吃。”
“好。”原逸点点头,很自然地牵起花漾的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众人目光随之一聚。
原逸这个亲密的动作想要透露的暗示太多。
安静几秒,宋凌垂下了眼。
宋孜亦拿起筷子淡淡道:“知道了,去吧。”
两人刚转身,原逸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
他又转过来,声音轻轻淡淡,没有故意朝着谁,却又像是在对着所有人说:
“漾漾初来乍到,不用那么苛责,就算她哪里做得不对可以告诉我,她是我太太,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原逸这两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个家谁做主,谁越俎代庖狐假虎威,自己得有点数。
家里一阵寂静沉默,宋凌脸色难看,连陶印印都微张着嘴巴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她嘴里还挂了根儿菜叶,“表哥,你真的喜欢她啊?”
话刚说完就被宋凌桌下踢了一脚。
陶印印闭了嘴,宋孜也揉着太阳穴,有种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落寞:
“行了行了你们回去吧。”
这次原逸没有再停留,他的警告已经到位,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花漾被他牵在手里,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漾漾?
他叫自己漾漾?
她没听错吧?
原逸的掌心很柔软,却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温暖,带着一点微凉,无形中让人觉得有种难以靠近的距离感。
花漾大脑一片空白地被他牵着,只是刚走出主楼离开众人视线,男人便松了手。
以至于花漾还没从上一秒的亲密接触中回神,眼下手心一空,又有些突兀。
别墅里夜灯星星点点,穿过静谧的鱼池,花漾跟在原逸身后,一路无言。
回到住的地方,原逸说公司还有没做完的事,又去了书房。
看着他的背影,花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就觉得,两人之间有些奇怪微妙的感觉来得很快,却去得也悄无声息。
发了会呆,花漾慢吞吞回了卧室,随手按了墙上的灯。
漆黑的房间笼上一层明亮。
她坐在床上,想起原逸刚刚在餐厅那一声暧昧而宠溺的“漾漾”
想起他牵自己手的那一刻。
想起陶印印不敢置信地问——【表哥你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花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红了脸。
她赶紧去打开窗,让风透进来,驱散身体里开始发散的小悸动。
冷静,冷静一点,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乱了。
花漾不停告诫自己,自作多情是魔鬼,要不得。
就在努力让自己不要沉浸在这种自我高/潮的情绪里时,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她并没有和原逸一起吃晚餐,自己倒是吃过了,可原逸显然是回来看到自己在被为难才那么说的。
也就是说,原逸很可能根本就没有吃晚饭!
花漾立即从床上站起来。
先别说原逸是自己拿了证的老公,就算只是普通朋友,为了帮自己而饿了肚子,花漾良心也过不去。
家里找了一圈,连个挂面都没有。
现在再去餐厅拿吃的肯定会被宋孜问三问四,花漾想了想,下午在艺术大学甜品店买的草莓蛋糕还在袋子里,临时饱腹还是可以的。
献宝似的拿着草莓小蛋糕,花漾来到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着一点光亮。
花漾心跳得有些快,深呼吸了两下,鼓起勇气推开:
“原逸?”
原逸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看到花漾站在门口,只浅浅一秒,便重新垂下视线:
“有事吗。”
声音有点淡。
花漾愣了下,觉得这和自己想象中的反应好像不太一样。
但她马上宽慰自己,男人在工作的时候都是不喜欢被打扰的,尤其听说原逸本来就是个工作狂。
于是花漾决定速战速决,她走进去,先把刚刚没有说的话说掉:“谢谢。”
原逸依然没有抬头:“谢什么。”
“刚刚帮我出气啊。”花漾心直口快,说完才觉得好像说错了话,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谢谢你刚刚帮我解围。”
花漾觉得自己好像又脸红了。
然而静默几秒。
原逸:“不用。”
两个字硬邦邦的蹦出来,像两个锋利的冰块无情砸到花漾脸上。
花漾:“……”
男人好像真的很忙,桌上放着很多设计稿和文件,指尖的笔一直没有停过。
花漾站在那,忽然就觉得有点无趣和尴尬,刚刚的满腔热情也熄得七七八八,她把草莓小蛋糕放在桌上:
“我猜你没吃晚饭,这个你先垫着吧。”
“谢谢。”
依旧惜字如金。
花漾不禁开始怀疑面前这位浑身上下都写着【离我远点】的冰雕哥和刚刚在餐厅袒护自己的霸道老公是不是同一个人。
多重人格在线分裂?
花漾也不是那么没自知之明的人,既然他都这么明显了,自己也无谓自讨没趣。
她什么都没再说,转身朝外走,原逸却叫住了她。
“花漾。”
花漾身体一顿,下意识以为是他良心发现要挽留自己,马上积极地回了头:“嗯?”
没想到男人先是低淡一句,“以后进来之前记得先敲门。”
再接着二连送客:“晚安。”
花漾:“……”
???
刚刚是漾漾,现在是花漾?
刚刚是别对我太太指手画脚,现在是进来请敲门?
花漾一脸迷惑地看着无事发生般继续伏案工作的男人,他衬衣松开了两颗纽扣,灯光下皮肤偏白,样子淡漠又冷情。
偏袒自己的时候,帅到两米八。
而现在,
花漾一时之间竟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
大概就是——
渣得别出心裁、让人眼前一瞎吧。
花漾不觉冷笑一声,笑自己竟然一时天真心疼起了狗男人。
真是给他脸了。
她两步上前麻溜地拿走桌上的草莓蛋糕。
“那麻烦下次牵我手之前也先打个报告,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