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山上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声,“全部站住,否则我就打人了!”枪声和秦钢严厉的喊声顺着山沟传得极远。
六个年轻人手持着匕首,他们一路向下狂奔,见三道拐被堵得死死的,不要命地朝着小道旁的树林跳了下去。
习昭勇挥着警棍,也跳进了树林。侯卫东想都没想,跟着习昭勇就朝林子里冲了进去。
侯卫东只觉得树枝在脸上不断地划过,也不知跳了几个坎。他眼睛紧紧盯着一个灰色的背影,穷追不舍。向山下冲了一段,他已冲到了最前面,与灰色背影近在咫尺。跑到一小块开阔地的时候,他猛地一跃,将灰色背影扑倒在地上。
此时擀面杖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那个灰色背影回转身,用力将手中匕首扎了过去。侯卫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握刀的手腕,死死地将其手腕压在地上。习昭勇跟了上来,他照着灰色背影的脑袋就是一脚,然后猛踩灰色背影握刀之手,又举起手中胶棍,劈头盖脸就是狠狠一棍。灰色背影惨叫了一声,大叫“不要打了,我投降!”
等到秦钢带着人赶到的时候,灰色背影已经被反铐着坐在地上。鼻子流血,全身满是杂草和泥土。秦钢二话不说,用手枪抵在灰色背影胸口,道“胆子不小,还敢用刀袭警,你死定了!”没有等到灰色背影说话,厉声吼道,“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窝点在哪里?”
灰色背影被习昭勇打得晕头转向,又被秦钢吓破了胆,哆哆嗦嗦地道“在小河六队桑家院子。”秦钢转身吩咐道“周强,你赶快带几个人去抄窝点。王一兵,把他带到派出所,做好详细笔录。”
秦钢处理事情干净利落,安排工作极有条理,这让法政系出身的侯卫东暗自佩服,心道“以前看电视,总把乡镇派出所民警描写成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土匪,看来也不尽然,这个秦所长就很有水平。”
交代完诸事,秦钢松了一口气,扔给侯卫东一根烟,道“侯大学,胆子不小,哪个学校毕业的?”侯卫东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道“沙州学院法政系毕业的。”“原来是学政法的,难怪。”秦钢难得露出一个笑脸,道,“你不去当公安,可惜了。”
这时,络腮胡子李勇、联防员田大刀等人才出现在平坝子里面。
秦钢高声道“田大刀,平时牛皮哄哄,今天怎么这么慢?若不是侯卫东把人扑倒在地上,就让这些小崽子跑掉了。”秦钢把烟放进了兜里,没有扔给随后赶到的田大刀、李勇等人。
鼻青脸肿的灰色背影被带上了小路,正好遇到四五个村民。一人认识李勇,道“李哥,你们干啥子?”李勇兴高采烈地道“捉到一个棒儿客。”
这一段时间棒儿客实在是讨厌,村民们下山、上山总是提心吊胆。听说捉住了棒儿客,村民们立刻将灰色背影围住了,一个村民上前就踢了灰色背影一脚,骂道“日死你妈!”灰色背影相貌颇为稚嫩,不过十八九岁,此时已没有了抢劫时的凶狠,看着愤怒的农民,眼里充满了恐惧,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不要打了。”秦钢声音不高,但是用的是命令语气。这些农民虽然不认识他是谁,可是也看得出来他不是一般人,就退到了一边,不敢动手,却一阵乱骂。
分手之时,满脸胡子的李勇笑哈哈地道“习昭勇下山办案,中午不回来,我又节约了一顿。”他对侯卫东道“今天下午,到家里来打牌。”侯卫东身上只有几十块钱,这可是吃饭、回家的钱,若是输了如何了得。他含糊地道“再说吧。”
山下又走上来一个人,正是到下青林山来进货的陈大姐。她手里提着一个装满水的塑料袋,里面有两条花鲢鱼。看到侯卫东,便高兴地道“侯大学,今天中午到家里来吃饭。”
侯卫东哭笑不得,上青林山老场镇已有不少人喊他“侯大学”。看来这个绰号肯定在短时间内会跟着自己。侯卫东没有想通陈大姐请他吃饭的原因,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推托道“谢谢陈大姐,我还有事情。”
陈大姐急道“铁柄生交代了,今天中午一定要请你吃饭。我到山下把鱼都买好了,你一定要来。”
铁柄生是青林小学的校长,在山上很有名望。侯卫东不好意思地道“那就麻烦陈大姐了。”陈大姐见他答应了,很是高兴,道“12点,我们在家等着。”
回到小院子,还没有到11点,侯卫东的肚子却已经饿瘪了。他拐到了姚瘦子的豆花馆子,刚刚吃了一口,姚瘦子就端了一小盘卤肥肠走过来,道“听说是侯大学将那个棒儿客抓到的,这一盘卤肥肠算我请客。”
自从参加了一次协助公安的抓贼行动,侯卫东似乎觉得和这上青林场镇就多了一分融合。坐在办公室看报纸之时,孤寂感就少了许多。11点55分,他朝着青林小学走去,顺便在杨大姐那里买了一瓶益杨大曲,作为串门礼物。
益杨大曲和吴海红是一个档次的酒,都是五元钱一瓶的本地酒。价廉物美,在当地销量极大。到了青林小学商店,小女孩已在门口等候,侯卫东一出现,小女孩就高兴地道“爸爸、妈妈,侯老师来了。”
从商店门口走出来一个中年人,这个人在穿着上和普通的青林人没有多大区别,相貌也普通,可是侯卫东还是一眼就断定这是青林小学的校长铁柄生。
侯卫东主动地道“我是侯卫东,你是铁校长吧。”铁柄生穿着一件灰色的西服,西服有些偏大,套在他瘦瘦的身体上,显得不怎么合身。他伸出手,握着侯卫东的手,使劲摇了摇,道“侯大学,上青林场镇终于分来一个正牌的大学生,我代表青林小学欢迎你。”
铁柄生说这话时,脸上显出了快活的神情。
侯卫东一愣神间,明白了这是铁柄生的幽默。他没有想到铁校长会是这样的性格,笑道“铁校长在门口来迎接我,折杀我了。”
走进了青林小学,侯卫东意外地发现小学校园里绿树成荫。围墙前是一排桂花树,每根桂花树都有近十厘米的直径,校园内还有五六处花台,皆是桂花、杜鹃等寻常的花木,校园如公园一样。行走其间,令人心情愉悦,和想象中的破烂乡镇小学大相径庭。
看了校园,侯卫东对铁柄生多了一些佩服,说话间更是客气。
教师宿舍就在校园后面,是一排平房。平房与校舍一样,很陈旧,屋后传来一片锅铲相碰撞的声音,不时传出笑声和各式香味。
铁柄生介绍道“这栋平房是教师宿舍,是70年代的房子了。由于没有厨房,学校在平房后面给老师们搭了一道棚子,作为公共厨房。为了解决燃料,学校弄了一个蜂窝煤厂,为老师蜂窝煤。老场镇也都是用校办厂的蜂窝煤。”
铁柄生领着侯卫东来到后门处,只见后门外有一溜大棚子,就是自行车棚常用的棚子。每一家人后面都有一个硕大的蜂窝煤炉子,是放三个蜂窝煤的那种,火力颇猛。七八家人,各种香味就在大棚子里飘来荡去。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老师开玩笑道“铁校长,难怪今天煮鱼,有客人?”他这么一说,所有正在炒菜做饭的老师都伸过头来看侯卫东。铁柄生大声地介绍“这是分到政府的正牌大学生,侯卫东,沙州学院法政系的。今天上午捉到的那一个棒儿客,是被侯大学最先抓住的。”
上青林和下青林就靠着这一条小道连接,棒儿客在小道上猖獗,极大地影响了老师们的出行。他们大多数知道今天早上抓到了一个棒儿客,听说是眼前这个大学生抓住的,都充满了好奇。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教师是自来熟,笑着道“侯卫东,有没有女朋友?如果没有,就让铁校长给你介绍一个,我们青林小学还有好几个漂亮女老师。”
铁柄生一挥手,道“没有正经,去、去、去。”女教师道“人生大事是最正经不过的事情,铁校长的说法有问题,若这个事情都不正经,人类就要灭亡了。”她这个话题,顿时引起了老师们的兴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侯卫东弄得颇不好意思。
随着铁柄生进了屋,陈大姐已经端了一盆鱼上来,道“你这人,吃顿饭还要提瓶酒,真是太客气了。”
看着丰盛的午餐,侯卫东心道“铁校长无缘无故地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铁柄生就将益杨大曲打开,他比陈大姐放得开,道“今天就喝侯卫东带来的酒,吃下青林花鲢鱼,,会毒害不少青林年轻人。”高长江高兴地道,“今天晚上到我家里吃饭,老婆子手艺还可以,喝点小酒,庆祝庆祝。”
高长江、习昭勇和侯卫东都上了楼。这时候,侯卫东才知道习昭勇也在楼里,高长江和侯卫东住在一楼,习昭勇住在三楼。
进了高长江的家里,立刻感到与铁柄生家不同的风格。铁柄生家一尘不染,家具摆得极有规矩,而高长江家里要凌乱得多。桌子上放着一块玻璃,下面压着些照片,里面有一些军人的照片,也有青林革委会的合影,很有历史沧桑感。
刘阿姨端上来的第一道菜是香飘八方的蒜苗回锅肉,上了几样菜以后,又端上来一盆清色的酒。侯卫东看着这个盆子至少能装两斤,吃惊地道“我们三人喝这么多?”
高长江呵呵笑道“在基层工作,不喝酒怎么行?今天侯大学很勇敢,表现得不错,我们三人好好喝一杯。”他倒上一大杯,又道,“这是我花了一百多块钱泡的药酒,祖传的方子,吃了不上头。侯卫东到了上青林乡,我还没有给他接风,今天算是接风酒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看着粗壮的上青林酒杯,侯卫东也只能硬着头皮接招。
这一番斗酒,当以风卷残云来形容。高长江五十多岁的人,酒量仍然不逊于习昭勇和侯卫东。一盆酒喝完,又倒了半盆。这半盆喝完,侯卫东回到自己的小屋之时,只嫌走廊太窄。
回到屋里,他找来一叠信纸,开了一个头“亲爱的小佳”,就无论如何也写不下去了。虽然到了青林山只有两天,可是对于侯卫东来说,踏入社会的脚步走起来却是这样艰难。他写了无数个“亲爱的小佳”,千言万语,笔尖根本无法表达出来。
第二天,醒来已是烈日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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