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唐蘅离开半溪村的前一天晚上,李月驰家格外热闹。先是徐主任再度来到他家,好说歹说劝了唐蘅一场:“你就跟我们回去吧……哎,学生们还等你上课呢,你这是,这是教学事故啊!”
唐蘅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身上披着李月驰的外套:“找人帮我代课。”
“现在乱成一锅粥,哪是那么好找的!”
“王山就可以。”
“还说呢!”徐主任火气噌噌往上冒,“老头子一把年纪被你套话,气都气死了,你还想他代课?!”
唐蘅无所谓道:“你们看着安排吧,实在不行先把我停职,这门课取消了。”
“……”
徐主任沉默片刻,长长叹了口气。他临走时,又不死心地打听道:“小唐啊,你回武汉准备干什么啊?”
“您说呢?”
“我是过来人,最后奉劝你一句:三思而后行。”
唐蘅冲他露出一个森然的笑:“放心,冤有头,债有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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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主任缩缩脖子,夹起皮包撤了。
没一会儿村长又带着一众村干部来到李月驰家,他们倒不像徐主任那样忧心忡忡,反而个个欢天喜地。唐蘅心里明白,他们巴不得他赶紧走。
“唐老师,这几天真是辛苦您了!”村长握着唐蘅的手,情真意切道,“我们这穷地方,真不是您该待的!哎,这几天我们招待不周,以后可能也没机会见到您了,这样,我们准备了一点特产,您一定要收下!”
唐蘅说:“谢谢了,不用。”
“唐老师您千万别客气啊,您就这么走了,我们心里太过意不去,您收下——”
“谁说我们以后没机会见面了?”唐蘅淡淡道,“我会回来的。”
村长神色一凛:“啊?”
“你们这空气不错,我打算来这边上班。”
“哈哈,”村长笑了,“您真会开玩笑。”
唐蘅掀起眼皮看看他,也笑了。
最后村长还是把那几包土特产留在了李月驰家。他们离开之后,四周又恢复了乡村夜晚所特有的寂静。李月驰的母亲和弟弟都睡了,唐蘅疲惫地搓了搓脸,扭头看见李月驰站在门口,肩膀抵着门框。
“你……你看看那些特产,”唐蘅小声说,“有没有很贵的东西。”
李月驰点头,拿来一把剪刀,利索地拆开那些包裹。他翻了翻,说:“就是菌子和茶叶,不贵。”
“那就好,这些东西我带不走,你放家里吃吧。”
“我?”
“你不吃么?”
李月驰挑了下眉毛,像是想说什么,却没说,转身离开了。唐蘅盯着他的背影,见他转个弯,出了门。
屋外传来摩托车启动的声音,唐蘅收回目光,起身,缓缓挪向书桌。他的衣服已经彻底干了,李月驰的母亲将它们叠整齐,放在书桌的一角。明天清晨就要出发,唐蘅默默计划着明天的行程——他来李月驰家,除了手机钱包什么都没带,连身换洗衣服都没有。明天村干部会把他送到县城的温泉酒店,他要先取走他的行李,再去铜仁市区。
然后,坐高铁,回武汉。
六年了,“回武汉”三个字已经变得非常陌生。他想起六年前他在北京做歌手的那一小段时光,那时候他总是频繁地以“回武汉”为理由向经纪人请假,后来经纪人都无奈了,开玩笑说我们应该把公司搬到武汉。
唐蘅还在走神,门外传来脚步声。李月驰进屋,把手里拎着的绿色塑料袋丢在唐蘅怀里。
“这什么?”
“鞋。”
唐蘅愣愣地打开袋子,里面的确有双鞋。是村里最常见的一脚蹬布鞋,黑色棉布面儿,很厚很软的底子。
“你脚上有伤,穿这个。”李月驰说。
“哪来的?”
“找人做的。”
“哦……”
“东西收拾了么?”李月驰走上前来,扫了一眼书桌上的衣服,似乎答案已经了然于心,“你坐着吧,我来。”
“我没什么东西,那两件衣服明天穿着走,”唐蘅顿了顿,低声道,“学长,做不做?”
李月驰扭头看向唐蘅,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略略垂着眼睛,唐蘅忽然感觉到,他不高兴。
唐蘅心想,难道李月驰嫌他的态度太……太轻佻了?可是以他俩的关系,也没必要装矜持吧?坦白说,唐蘅的确很想和他做.爱。似乎身体的记忆比大脑可靠很多,他已经记不清很多以前的事,然而当他和李月驰肌肤相亲的时候,那种熟悉而安全的感觉,令他觉得自己麻木已久身体正在慢慢变得敏锐、柔软。
而且他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他不知道下次见到李月驰是什么时候。既然李月驰不愿告诉他,那么他就自己去调查,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去武汉将发生什么。
他甚至想过,当他知道了全部真相,他还敢回来见李月驰吗?
还有资格见他吗?
还配见他吗?
“又在想什么。”李月驰忽然叹了口气,很无奈似的,捏着唐蘅的下巴迫使他看向他。
唐蘅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
“嗯。”
“……抱歉,”唐蘅说,“你不想做就算了。”
“我不是气这个。”
“啊?”
“我说收拾行李,你说你自己没什么东西,”李月驰沉声道,“你是打算一个人回武汉么?”
唐蘅愣怔几秒,眨眨眼:“你陪我?”
“不然呢?我敢让你一个人回去?”
唐蘅心想,你还让我一个人过了六年呢。如果不是这次偶遇,可能还会一个人过一辈子。
定了定神,唐蘅问:“那你的店怎么办?还有你妈,你弟……”
“店有汪迪看着,我妈能照顾我弟。”
“其实我自己回去没问题……”
“不行,”李月驰转过身,硬邦邦地说,“我不放心。”
然后他开始收拾行李,他把衣裤叠得方方正正,动作非常熟练。唐蘅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跟谁学的?”他记得以前,他和李月驰的衣服都是胡乱塞在整理箱里。又想起李月驰好像提过,汪迪是开服饰店的。
李月驰说:“在里面学的。”
唐蘅愕然,沉默片刻问:“在里面……还学这些?”
李月驰摇摇头,没有回答。窗外是无边的黑暗,一灯如豆,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唐蘅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刚重逢的时候,李月驰句句带刺,像是故意为了刺激他似的,屡次提起监狱里的生活。而现在,到了此刻,李月驰反而不愿多说了。
李月驰背对着唐蘅,他的后背太削瘦,抬手时肩胛骨起起伏伏,唐蘅忍不住伸出手,掌心贴在他左边的肩胛骨上。
李月驰动作顿了一秒,什么都没说,继续收拾行李。他的骨头在唐蘅手心起伏,像一只小动物。
唐蘅轻声说:“我不知道回去会发生什么。”
李月驰“嗯”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当我知道所有……所有的事,我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
“为什么?”
“我配吗?”
李月驰转过身来,神色晦暗不明。唐蘅心惊胆战地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李月驰什么都知道。
是不是在李月驰心里,他们已经被宣判永远不能在一起了?
“别乱想,”李月驰忽然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迅速收回手,“今天早点睡。”
“哦,”唐蘅眼巴巴看着他,“好吧。”
作者有话说:
李哥宜室宜家一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