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李月驰沉默几秒,问道:“给我还是借我?”
“借你。”
“几分利?”
“不要利息。”
“为什么?”
为什么?唐蘅心想,说出来会吓着你。
“因为我有钱,”唐蘅语气轻松,“八万块钱,也不算很多吧。”
“对我来说很多了,这样不合适,”李月驰说着站起身,“不早了,回去吧。”
“……你不要?”唐蘅有些难以置信。
“我说了,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
“咱们是什么关系?”
唐蘅一下子被噎住,答不上来。的确,他和李月驰连朋友都说不上,但他们至少都是社会学系的,勉强算是……
“你看,你也不是我师弟,”李月驰耐心地说,“我不能就这么拿你的钱。”
对了,师兄弟也不是,这还是唐蘅自己亲口否认的。
唐蘅咬咬牙:“你是我学长啊。”
“学长?”李月驰又笑了一声,好像听到了很新奇的词,“没听你这么说过。”
唐蘅两颊发热,喉结动了动,开不了口。他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称呼罢了,怎么此时此刻就这么难以启齿?他也被别人叫过“学长”,并不觉得有什么——况且他是能在几百人的注视下声嘶力竭的乐队主唱啊?怎么现在黑黢黢的,只对着李月驰,却开不了口了。
李月驰只当开个玩笑,说:“好了,我们走吧。”
唐蘅也站起来,却没动。几秒后,他从喉咙里硬挤出两个字:“学长。”
李月驰抱着手臂,声音似笑非笑:“学弟,你就这么想送钱给我?”
“我有钱,”唐蘅垂眼不去看他,只盯着他模糊的影子,“闲着无聊做慈善,行不行?”
“哦。”
“你要不要?”
“不要。”
“你——”
“我有办法赚钱,她家人也在筹钱,”李月驰低声说,“所以真的不需要,但还是谢谢你了。”
又是这样,又是。为什么他总是在拒绝他,每一次,都是拒绝。
“等你们凑够钱——你觉得你能等到那一天?”唐蘅怒道,“今天如果没有碰上我和蒋亚,你还能站在这儿?你别说你不知道那个人掏了匕首,就算他没想真弄死你,但是在你胳膊上腿上划几刀——你还能站在这儿吗?你还能去赚钱吗?”
“其实我——”
“我是借给你又不是白给,而且你这样三天两头挨打,真的不影响我们的项目么?”唐蘅的语速越来越快,“你就当我花钱消灾行不行?马上我就要申请出国,这个项目我要写到简历里面,不想它出岔子。”
一口气说完这些,唐蘅的心跳有些加速。他知道自己说谎了,但是不说谎又能怎么办呢?低声下气恳求李月驰接受他的钱?那未免也太荒谬了。而且李月驰这个人,低声下气大概对他没用。
远处又传来货船的悠长鸣笛声,似乎还有轰隆隆的响声,是火车从长江大桥上驶过。
唐蘅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货船和火车,以某种时快时慢的速度,驶向眼前这个不动声色的人。
他为什么不说话,被气着了,被吓着了,还是正在认真考虑接受他的钱?
江风轻轻拂过唐蘅汗湿的手心,是什么时候出的汗,他也不清楚。
半晌,李月驰说:“唐蘅……我喜欢女孩儿。”声音很轻。
唐蘅愣了一下:“喜欢什么?”
“喜欢,女孩儿,”李月驰的语气有些迟疑,仿佛他很抱歉似的,“我不是同性恋。”
唐蘅险些脱口而出:好巧啊,我也不是!
但他堪堪忍住了,仅剩的理智告诉他,没必要再撒谎。
李月驰知道了。
好吧,的确如此,从某一刻开始,他喜欢上他了。因为喜欢他,所以想给他钱;因为喜欢他,所以没法看着他挨打;因为喜欢他,所以就算他有女朋友——他也认了,只当自己倒霉。
从小到大,他总是被喜欢被追逐的那个,因为李月驰,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件如此有损自尊的事情。
但李月驰这是什么意思?明确拒绝他,要他死心?还是说,李月驰以为他是想花钱买他?可笑的是他最多最多只想过花钱叫李月驰和他拍几张照片,为了向付丽玲证明他确实是gay。原来李月驰想得比他还远,还大胆,还无耻。可能他在李月驰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人?李月驰这人是不是他妈的仇富啊?
只是一两分钟,手心的汗就变成冷汗。唐蘅嗤笑一声:“你连这都看出来了?”
李月驰沉默不语。
“对,我就是想花点钱找个消遣,”唐蘅说,“放假么,无聊。”
李月驰还是不说话,四周太暗了,也看不清他的脸。
“其实我根本没想让你还钱,当然了,你得给我点别的。”
“你想要什么?”
“你觉得你有什么。”
“……”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唐蘅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脑子里竟然只剩一个念头:李月驰是直男,那么他是永远都没有机会了吧?
既然没有机会,何不抓紧时机,及时行乐?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在livehouse里喝了半听青岛啤酒,只半听,放在平时就和没喝一样。但是此刻那暖洋洋的江风一吹,酒精好像从他身体里蒸发出来,醺得他恍恍惚惚,仿佛醉了一场,又委屈,又难耐。
唐蘅慢慢地向前挪了一步。
又一步。
反正他在李月驰心里已经是个混蛋了吧?
那就再混蛋一点。就这一次。他没有妄想,他知道李月驰有女朋友,不是同性恋。
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住,李月驰身上仍有隐隐的血腥味。唐蘅颤抖着抬起手,先是右手指尖,再是掌心,直到整个手掌都落在李月驰的肩膀上。他知道这一次过后,他和李月驰就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了,但是这样正好,他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样的想法——既然他和李月驰做不成恋人,那就最好老死不相往来。他受不了李月驰以恋人之外的身份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李月驰的肩膀很薄,锁骨凸起来,像硬质的刀脊一样硌着唐蘅的手心。
唐蘅的嘴唇也开始颤抖,他应该贴上去吗?去吻李月驰的嘴唇,从哪里开始?他没和人接过吻,下巴,还是嘴角?凑得这么近,他看见李月驰下巴上的没剃干净的胡茬,还有他略微发肿的嘴角,疼不疼?
唐蘅兀自犹豫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会,还是不敢,抑或是不忍心。
下一秒,他忽然看见李月驰扬了扬眉毛。
紧接着一只手掌摁住他的后脑勺,直把他摁向李月驰的脸——他碰到了李月驰的嘴唇。
干燥的,凉冰冰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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