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寻惊颤下几颗豆大的泪珠,却没有力气再推开,放弃似的闭上了眼,任由女孩吻着她的耳根、耳垂、下颌角、侧脸……
不顾及自己又一次知行不一,也不顾及那早就模糊的界限又一次名存实亡。
是对还是错,她都在一意孤行了。
被判处终身孤寂的人,贪婪爱,就是犯罪;处死,是咎由自取。要否认真心,她宁死不屈。她仿佛看见自己就这样一步步登上了断头台,斩刀落下,献血四溅,周遭唏嘘不已。
可最后,人们会看到六月飞雪。
是爱,让她无罪。
吻痕绵绵退去,没有触及到红唇,却漫步了泪水滑过的每一个角落,负罪感渐渐被安抚,又或许,在小丫头娓娓道来中就早已经荡然无存。
姜亦恩不是傻子,所以,她不是骗子。
安寻,动摇了。
几乎,是无力抵抗的地动山摇。
没有从属关系,没有骗子和傻子,甚至,连对过去伤痛的执念,都被女孩一颗糖化解了。父亲从过去解脱了,苏问和李敏的爱情长跑也有了盼头。
所有人都幸福了……
她,应该也可以幸福了吧。
唯一那一点对小丫头太过年轻心性不稳的顾虑,也在谈话中消解了。哪怕是将来会异国,不是还有视频通话吗?不是还有圣诞假期吗?不是还可以被哄着睡觉吗?异国恋异国恋,苦的是异国,不是恋啊。
她不知道,还要用什么理由拒绝“恋”。
她不知道,还要用什么理由,拒绝她。
“我想,我们也许……”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安寻一颤,像是在沦陷的江水里忽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知道如果不是这通电话,她大概已经昏头昏脑地答应了,幸亏拉回理智,才得以从沦陷里逃离。毕竟她认为,这样的时刻,不适合做任何决定。
不是医院来的电话。
姜亦恩愣了大半天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急急忙忙跑去客厅翻包。看着来电显示,还迟疑了一下,犹豫着接通后放置耳边,轻“喂”了一声后,依旧难以置信地挤出两个字:
“舅妈?”
安寻跟出卧室房门,听到这一声后,顿住了脚步,眉头也不禁凝住。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她倒是经常看到姜亦恩给家里打电话,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乖巧地说那些讨人喜欢的话。
但是,那边从来没有主动打过一通电话给姜亦恩,也从来没有人问问小丫头在外头过得怎么样。就连那次受刀伤的事,她的家人也都毫不知情。
事出反常,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起去,担心着是不是姜亦恩那年纪大的外婆,出了什么事。
幸好,是她们多虑了。
姜亦恩忽然开了眉眼,兴奋道:“真的吗?!我可以回家过节?!”
上大学以后,这是舅妈头一次主动邀请她回家过节,从前哪怕是过年想回去,舅妈都会以各种理由搪塞,就算答应了,也是话里话外地让她吃个年夜饭就走。
安寻听到这一句才安下心,悄无声息地退回了书房。倚靠在门边,翻看着手机订单上两张跨年音乐会的门票,酸涩涌动着落寞,不禁眼光垂落,苦笑着轻叹一声。
她以为,这个佳节,她终于不用是那万千灯火里唯一的昏暗了。
终于不用自告奋勇的去医院值班,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孤独了。
终于不用在合家欢聚的跨年音乐会里尴尬地买一个座位,让所有人都好奇是谁大过年还是孤身一人了。
可是,要怎么去争取啊,哪里有资格挽留啊。
到底,那边才是小丫头的家啊。
今天这样的机会,对于姜亦恩来说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兴奋之余,她又不得不犹豫,自己走了,安姐姐不就是一个人了吗?回头看了眼那个躲藏在门后默默黯然的身影,想也知道,她会有多孤独。
最终,还是咬咬牙道:“舅妈,我今年可能……”
话还没说完,眼眶就泛红了。
毕竟,舍弃掉两年没见过面的外婆,也是忍痛割爱啊。
“怎么了?学校还有事?没关系,到时候能回来就回来吧,你外婆天天念叨呢。”电话那头,是难得的宽容和热情。
“谢谢舅妈,但我今年可能真的不能回来了。”
姜亦恩说完这句,没等回应就火速挂了电话,她不想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久久停留在原地不动,身体里只有千疮百孔,处处都是钻心的疼,疼到握着拳的指甲深陷进肉里,也浑然不觉,疼到下意识咬死了内唇,嘴里不知不觉蔓延开一股血腥味。
她好想哭,却不知道要怎么哭。
她知道她一旦决定,以后可能就再难回去了,外婆会怎么想她,舅妈会不会觉得她是白眼狼。
可是她更害怕,留安寻一个人在孤独里,也害怕,安寻会因此对她失望。她不愿意用这样的心态亵渎她的安姐姐,可是不得不承认,她是不自信的,也是不安的。
她自认,她就是一只流浪猫啊,和小橘一样,乖了才有人疼,听话才有人要。被捡回家,是三生有幸。
可是忘不掉前主人的小猫,是不会被新主人喜欢的。
深呼吸一口,挤出一个笑容,假装轻松地跳步回了书房门边:“安姐姐!”
“嗯,我听到了,恭喜你。”
安寻淡淡弯了弯嘴角,先道了恭喜。收拾了地毯上的热茶和没来得及翻看的书,关了钢琴旁边的落日灯,轻薄的身影瞬间被吞没在黑暗里。
刚摸黑往外头走了两步,“啪”一声,屋顶白炽灯亮起,是姜亦恩开了门边的开关:“等你出来我再关灯。”
望着小丫头清澈明亮的笑眼,安寻诚然有那么一刻的呆愣,好像自己心里那盏灯的开关,也被重新打开了。
姜亦恩接过了安寻手上的茶杯,一起拿到厨房清洗:“安姐姐,你都听见了呀……不过,我已经决定不回去了,我还是打算留下来跟安姐姐一起跨年。”
安寻心里的酸涩,已经在小丫头为她打开灯的瞬间就驱散了,此刻,更加暖意浓浓。小丫头没有认为她一个人也可以,她被小丫头坚定不移地选择了。
心口一酸,纤长的睫毛上又沾染了泪星子。
“回去吧,不用担心我。元旦假期都要值班,本来还担心要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了,你要回家的话,就正好。”
她不是感受不到小丫头接到电话时那一刻的惊喜,怎么舍得让小丫头忍痛割爱,又怎么会真的去和老人家抢见她孙女的时间。
况且,能被姜亦恩选择,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姜亦恩很是为难,自己回家开开心心过节,安姐姐却要一个人在医院过夜,怎么想,都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我还是不回家了,反正晚上医院没什么事,我去陪你。而且,我已经拒绝舅妈了。”
安寻一惊,满是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小脸:“傻丫头,跟你舅妈好好说说,她会让你回家的,我知道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很想外婆吧?”
姜亦恩鼻子一酸,那本还固执忍着的泪,也在一瞬间大颗滑落,也滴进安寻心坎里,惊起一圈涟漪。
“好了,不要让自己为难了,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回去跟外婆多待两天。”
姜亦恩摇了摇头,抹了把眼泪,强忍着哭腔哽咽道:“我不走……对不起,我很高兴可以留下来的,我就是……太想外婆了……”
其实,她好想问一句:
如果我回去了,以后,还能回来吗?
“想外婆是应该的呀,你真的不用两边为难,这不是选择题。鱼和熊掌可以兼得,为什么要逼自己做选择呢?我们每天都待在一起,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安寻似乎感应到姜亦恩的害怕,心头交杂着苦涩和酸胀,一阵阵冲击着喉头,忍得闷疼。把小丫头圈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
安慰着她,也安慰着有些失落的自己。
“我的亦恩宝宝,不怕。”
“我们这个家,你随时都可以回,知道吗?”
姜亦恩所有的强颜欢笑,都在这一瞬,被打破地七零八落。喉头一阵酸紧,像是本能的再克制情绪崩溃,无奈,还是泪如泉涌。
自责,委屈,都变成眼泪把她覆没,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又一次地亵渎安姐姐的爱,怎么可以把她们的关系也比做是主人和宠物。
怎么可以,这样轻视安寻。
“那你再叫一声,宝……宝……”姜亦恩许久才能勉强开口,带着哭腔,一抽一抽地撒娇。
安寻忍俊不禁,眼底温存着爱意,亲吻了女孩的额角:
“宝宝,我的宝宝。”
“不管你去哪里,我都在家等你。”
那晚,姜亦恩就像是被打开了某个奇妙阀门,洗澡在哭,穿衣服在哭,擦水乳在哭,吹头发在哭,上床了也还在哭,哭到几乎要昏厥。
毕竟,姜亦恩在那一天收获了太多“有生之年”。至少在那一晚,她是相信的,她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孩,变成了有两个家抢她回去的小孩。
安寻也全部纵容着,替她抹匀水乳,吹干头发,抱在怀里,久违地哄她入睡。享受着小丫头的撒娇和依恋,心里,也甜蜜满足。
经过了这一轮苦涩酸甜,她也终于确信了:
这个小孩,是她的。
谁也抢不走。
十二月三十日上午,在安寻软磨硬泡,连哄带骗下,姜亦恩还是抱着甜甜坐上了回江北的城际列车。
本来,她是打算得好好的三十一号再来,吃过团圆饭后当天就折回,也就不用带走甜甜的,可是安寻说自己临时加了几个轮班,没时间陪她,让她和外婆多待两天再回来。
手边,还有好多安寻替她准备的礼物,给外婆的颈椎按摩仪,给舅妈的大衣,给舅舅的手表,给表弟的新款手机。
要不是运气不好碰到开箱检查,她大概到家了才知道自己被安寻骗了。
“骗子,居然跟我说只是脑白金……”
无奈,也只能带着安寻的好意,回家讨舅妈开心了。
她还记得出门前,安寻问过她一句:“新的门禁密码已经改好了,你记得吧?”,她回报了一句确认后,安寻还追问了一句:“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安寻却卖了个关子,说是等她回来之后再告诉她。
此刻,看着备忘录里的数字,她依旧没有头绪: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作者有话要说:安寻:(扶额)我怕不是领了个傻子回家。
感谢在2021-08-0205:00:12~2021-08-0707:0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菀青老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菀青老婆11瓶;wide、墨家小cal、糖棠10瓶;伏生_落墨2瓶;放着老娘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