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诗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叹了好几声。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本就如履薄冰,奈何手下又带了这么一群不听管教的年轻人。
“梁萧景的助理说,我们的实习生恶意言语中伤她们艺人,导致疾病加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姜亦恩到底还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安寻心头一紧,解释道:“那天在接诊室,确实有一点矛盾,但不至于恶意中伤,她只是……”
“行了行了别说了,现在人团队全部盯着姜亦恩不放,说咱们医院让一个跟病人有过节的实习生参与不该参与的手术,要是不拿出合理的解释,就要曝光她,你赶紧想想怎么办吧!”
安寻面色一沉,转问道:“这台手术,姜亦恩参与了多少?”
秦诗头痛地摸了把脑袋,五指并拢在面前做了个稳住别慌的动作:“主刀的是李敏,姜亦恩没有直接上手。”
“是李敏?”安寻顺然有些如释重负。
急诊科医生在紧急情况下主刀手术,并不是没有先例,也不算是违规,如此一来,至少不用担心姜亦恩会涉及非法行医。
“李敏是要为手术负全责,但姜亦恩她也做了军师,而且有很多人亲眼看见她推着梁萧景进了手术室。”
“现在人家就是一口咬定实习生不该参与抢救,况且我们医院,是跟她签了保密协议的,特别强调了除在职医护人员以外,不得将病情泄露给任何人,整个治疗过程,不允许观摩。”
秦诗逐一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梁萧景生病误工,在剧组的合同涉及到违约,耽误的进程会造成极大的损失,经纪人现在只能从医院这边找补亏空,这肥肉咬住了,她们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当时那样的情况,在场清楚梁萧景病情的只有姜亦恩,她不参与,李敏根本无从下手。”安寻据理力争。
秦诗看这不知人心险恶的样子,头都大了一圈。
“安寻,你不知道现在的舆论压力有多大吗?口水都能淹死人啊!那些粉丝会看证据吗?这件事情如果闹上法庭,我们就完全不理亏吗?你知道梁萧景的误工费是多少?院方怎么可能同意把事情闹大?”
“苏问找了梁萧景一个下午,如果不是她不听劝擅自离院,怎么可能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我们救了她的命,她怎么可以……”安寻不理解对方的恩将仇报,只觉得心寒。
“这个世界上不讲道理的人太多了,况且,姜亦恩之前确实也有出言不逊。我找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先让姜亦恩回学校吧,避避风头,也是为她好。其余的事,我们再和梁萧景团队商议解决。”
安寻脸色一沉,她怎么会听不懂秦诗的意思,回学校避避风头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思索一番道:
“关于我的实习生对梁小姐言语冲撞,是因为我与梁小姐的私人矛盾,唆使导致。但手术上绝无公报私仇的行为,事发突然,没有如计划让苏医生主刀,没能即使找到胸外科的医生替代,是我调控不当造成。”
“安寻,你……”
秦诗满腹疑惑,她现在,是要一人揽下全部吗?
安寻只能出此下策,如此一来,不仅是姜亦恩,苏问李敏都能一并摘出去。
“就这样对外解释吧,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看着安寻坚定的目光,亦如当年的陈念慈。秦诗不禁叹出一声沉重的鼻息。
“我找你来不是让你担责的,我们只是暂时取消姜亦恩的实习资格,为的是平息舆论,等这件事情的热度过去了,以她的专业成绩,将来还是有机会再回来。”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她要是因为这件事被赶出仁卓,那就是一大污点,别说是回不了仁卓,将来还有哪个医院敢收她?”
安寻一语点破,继而又道:
“况且,她是因为救人才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的,我们要是这么做了,就等同于告诉她冒险救人是错误的,你知道这样会让多少满怀热血的医学生寒心吗?”
秦诗摇了摇头,恼怒道:“一码归一码!她冲撞病人,难道就一点错没有吗?安寻,你也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以前也从来不会为实习生的错误开脱,怎么现在这么袒护姜亦恩?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安寻怔住片刻,噙着泪水,眼底温柔缓缓而至。
可能,是被灌了迷魂汤吧。
姜亦恩,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看上去那么柔软,却充满了韧劲,永远热忱,永远明朗,仿佛就是把她丢到泥潭里,她都能绽放出最美的花骨朵儿。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曾经有一支花骨朵儿,只是深陷泥潭久了,就忘了。
安寻心里的那朵,不就是冰封十几年后,才终于被姜亦恩唤醒的吗?
她知道那就是那丫头身上的魔力,可以唤醒麻木、治愈伤口、温暖冰霜、弥补残缺的魔力。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会带去最暖最亮的阳光。
就算只是作为前辈,她怎么舍得,放弃一个这样的孩子。
“就凭她的父母,她也应该受到偏袒。秦主任,医生这个职业对于一些人来说不过是仕途,但对于姜亦恩来说,是信仰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被放弃了。”
安寻放缓了语气,一颗泪不经意间掉落,也让秦诗为之一颤。
“安寻,你真的敢说你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传闻,他也听了不少,陈教授的意思也很明了。可不见到今天这滴泪,也绝不会相信这个冷若冰霜的女人,真的会对一个小丫头动心。
安寻沉吟片刻,承认道:
“是,我是有私心的,我好不容易才对一个这样的孩子敞开心扉,我不能再失去了。”
安寻承认自己对姜亦恩的私心,但也从不曾假公济私,她心中无愧,自然毫不掩饰。语气里,又有那么多恳求,那么多无奈。
“你喜欢上那丫头了?是因为……对男人绝望了吗?我其实……好吧,这是私事,你可以不回答。”
秦诗难以启齿,他今年整好四十岁,过了风华正茂,也经历过几段失败的感情。安寻这样一个几乎完美的女人,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惊艳震撼。
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追求,从前也在她的办公室每日更新鲜花,每夜嘘寒问暖,只是那人好像从来没有为他动容,不曾给予任何回应。
安寻却坦然以对,把自己的心声娓娓道来。
“我从来都没有对男人感到绝望。”
“不是因为对男人绝望才爱女人,也不是因为爱女人,才选择姜亦恩。”
秦诗一惊,错以为又看到了希望,脚步都不自觉往前迈了半步。
“那是为什么?姜亦恩现在什么都还不稳定,等这样一个黄毛丫头长大,是件很累的事。你那么理智聪明的女人,应该找一个成熟稳重的人,不是吗?”
安寻不理解这样的逻辑是如何得出的,只觉得荒谬可笑。本来感情也是私事,她不期望所有人都理解。
但她还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或许是心里面也有股子倔强吧,她不能容忍自己心爱的人这样被轻蔑。
“秦主任,爱人是用来呵护的,不是用来鞭策的。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明白,你会舍不得她长大,舍不得她懂事。”
“我确实在等她,但不是等她来保护我,是等她有足够的能力看清自己的爱后,也依然会选择我。”
“况且,姜亦恩已经足够成熟了,她带给我的保护和安去感,是从来没有过的,也是寻常人所不及的。”
“这些年,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是因为姜亦恩的出现,我的未来才有了两个人的可能。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将就。”
眼泪,就像会化作翩翩蝴蝶,无意停靠,就惹得千万怜惜。她不知道还要用什么言语去表达自己对姜亦恩的爱,最后,只能说出这样的总结:
“姜亦恩,就是我的命。”
面对安寻一番深情的说词,秦诗或许也有些许的动容,但风过无痕后,只觉得狂妄荒诞,因而嗤之以鼻。
哪个爱过的人不曾是唯一,哪个前任不曾是对的人。
到最后,不还是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天翻地覆,不还是会对彼此说出“我就是瞎了狗眼才会看上你”这样的话。
“你啊,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爱情到最后不过就是搭个伙过日子,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姜亦恩的父母是了不起,但也直接造就了她原生家庭的残缺,她一个残缺的人,又怎么来补全你?”
安寻眉间一凝,耳朵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
“残缺?谁不是残缺的。况且什么才是美满?离异家庭长大的孩子注定孤僻吗?单亲妈妈培养出来的孩子就一定阴柔吗?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太多刻板印象了,到底什么才是你们眼中的美满?”
“我……”秦诗答不上来,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冒犯。
“就算是伤痛造就了她们的与众不同,那也不是她们的错啊。要事业稳定,要原生家庭合睦,世俗的要求甚至精确到身高体重星座,你们这样挑挑拣拣得来的爱人,最后又真的美满了吗?”
秦诗更加如鲠在喉。
“我承认,我已经被过去消磨掉太多精力了,如果残缺是既定的,剩下的力气,我会全部用来爱她。”
“不管她还有多少痛,多少伤,我都会给她补全。”
秦诗顿了顿,无奈笑叹道:
“安寻,你知道吗?从你进入仁卓至今,今天是你跟我说话最多的一次。我,或许应该恭喜你。”
安寻猛然惊醒,怔住片刻,颔首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确实,秦诗从来没有见过安寻如此鲜活的样子,听着曾经的冰山美人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遗憾。
他本以为一个冷若冰霜的女人不可能爱上一个人,本以为自己追求的失败也会映照给所有人。可是显然,她的冰冷不是无懈可击的。秦诗不禁懊悔,是不是自己当年再努力一点,也可以得到她的青睐。
可惜,冰雪融化后的温柔,不属于,也不可能再属于他了。
震撼之余,秦诗也在试探着安寻的底线。事实上,放弃一个实习生保全大局,对医院来说是损失最小的解决办法。
“所以,这次的事,你绝不会让她承担一点风险?就只是取消她的实习资格,也不可以吗?”
“是,如果您非要舍卒保车,我一定会在您舍弃她之前,先舍弃我自己。”
温和的语气,只宛若一阵清风,眼神里,却又是那么的坚定不移。
秦诗知道,以安寻的个性,一定会说到做到的,他绝不可能同意安寻提出的包揽全责的方案,那等同于承认院方的过错,直接让自己处于劣势。
况且,仁卓不可以再失去一位业界未来的泰斗了。
也只好先作罢,毕竟梁萧景那边,不是完全没有突破口。如果她能不追究姜亦恩那点言语上的过错,主导舆论方向往对医院有利的方向发展。这件事情,还是有可以挽救的余地的。
秦诗深深一声叹息,头痛地锤了锤后脑勺。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件事情我会先压下来,你也尽快让苏问去找她那个好朋友谈谈,看有没有机会私下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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