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两人挑了些水果和营养品,饭点之前就赶到了陈念慈家。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啊!快进来快进来!”在陈念慈这句俗透了的欢迎词伴随下,安寻领着小丫头进了门。
老教授一辈子救人无数,在一线时每天操心着患者,退居学院就每天操心着学生,也算是育人无数,可谓桃李满天下了。
但一生至此,依旧是孤身一人,没有伴侣,没有孩子。安寻这个干女儿,是她的心头肉,但也碍于安寻的个性孤冷,除了偶尔节假日会主动登门拜访,平日里两人见面,多也是陈念慈邀约。
“陈奶奶在做什么啊?好香哦!”姜亦恩脱了鞋就开始撒欢,以至于安寻一度觉得自己是带了个孩子来给老人家拜年。
其实,安寻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孩子很会讨长辈欢心,很会察言观色,院里年长一点的医生都会被她哄得很开心。
这样的能力,说来很实用,说来也好悲凉。
“这丫头天天念叨您,每天陈奶奶长陈奶奶短的,叫得可亲了。”安寻放下手上的东西,浅浅一句。
“是嘛?那小恩跟奶奶住一阵子好了啊?奶奶可是一万个欢迎!省得在你们安主任隔壁,天天看那张臭冰山脸!”陈念慈笑哄道。
“啊……”姜亦恩撒腿就从厨房跑回了玄关处,躲到还在脱外衣的安寻身后。“不要嘛,我要和安姐姐住一起嘛!安姐姐会给我买奶茶喝,还会做饭给我吃,而且,安姐姐也不是冰山脸!”
“哈哈哈哈哈你看看你看看,这才多久啊,就喜新厌旧了?”厨房那头传来陈念慈爽朗的笑声。
安寻侧脸回眸,眼神温柔依旧,却不知为何不由得皱了皱眉,好似心疼。那丫头,真的很擅长讨人欢心,可是越擅长,她就越不能坦然接受。
“诶?我们小寻都会做饭了?这一会儿功夫不见,变大厨了?”陈念慈回问一句。
“教授,您就别讽刺我了,我哪里会做什么,跟着食谱一步步学样罢了。”安寻回了回神,轻声应答,拖着身上那个秤砣走进厨房。
姜亦恩全程搂着安寻的腰,下巴抵在安寻肩上不肯下来,迈着大叉跟了进去:“安姐姐就是大厨嘛!”
安寻没理会姜亦恩,卷起袖子一副准备帮忙的架势:“需要切什么?”
“切菜用不着你!”陈念慈手上剥着蒜,神神秘秘一笑,向姜亦恩招了招手:“小恩啊,你来切个胡萝卜丝啊!我倒要看看你不在学校这些日子,刀功荒废了没有啊?”
“好嘞!”
姜亦恩一溜烟儿过去,左手拈了跟削了皮胡萝卜,右手抓了把菜刀,一顿节奏轻快的刀法,行云流水。全然没有察觉安寻已经是一脸茫然和疑惑,她目瞪口呆,这和几天前在自己家切土豆都切不准的还是一个人吗?
到这一刻,姜亦恩恍然间想起了什么,手上顿了下来,慢慢转头看向眉间紧锁的安寻,时间骤然静止。
那天因为音乐盒那事,看安寻心情不好,她就想尽办法逗她开心,时不时弄出声响引起她的注意,好让她心里头理所当然的想些别的事。此刻见了陈奶奶一兴奋,竟然全然抛之脑后了。
安寻静默了片刻,没有说话,沉着脸去拿了另外两根胡萝卜削皮。
“小寻你还没见识过她的刀功吧?这孩子上学时候手不稳,控不好手术刀,我就让她每天回去练习切菜,切不同的菜,什么土豆啊、猪肉啊、萝卜啊全都试着感受一下,锻炼手部机能。她现在的刀功,可不比厨子差呢!”
陈念慈越是夸赞,姜亦恩就越觉得无地自容,心想着这不是完犊子了嘛,以后还怎么面对安姐姐啊!赶紧试图给自己的烂摊子收场:“陈奶奶,我……”
“是啊,我确实不知道呢。”安寻打断并接上了陈念慈的话,却也只是似笑非笑地应付了一句,紧接着递了一根削完的胡萝卜给姜亦恩:“继续吧。”
姜亦恩打量着,看安寻语气很轻柔,面容也很平静,可是那人太擅长压抑和隐藏了,是不是在生气,她看不准。
直到陈念慈出厨房去拿东西的功夫,她才晃了晃安寻的手臂,撒娇看看安寻的反应。不出预料,安寻冷冰冰把手抽离出来,却也意料之外,带着些醋意的轻声骂了句:
“小骗子。”
就此,姜亦恩肯定安寻没有真的在生气,傻笑道:“嘿嘿,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嘛~”
安寻忍俊不禁,转而又放下手上的东西面向姜亦恩,认真道:
“以后,不需要刻意讨我欢心,知道吗?”
姜亦恩愣住了片刻,她看出来了?自己讨人欢心的把戏,明明就连外婆也看不出来啊。
还没来得及反应,陈念慈就踏进了厨房的门,两人只好赶紧错开对视,拿回手上的工具,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太想念陈奶奶做的饭了!都好久没吃到了!干饭人今天一定要干三大碗!”饭桌上,姜亦恩时常语出惊人,逗得陈念慈哈哈大笑。
安寻也总跟着应付式一笑,眼里却常有一些难以言喻的酸涩。
自己做出那第一顿晚餐的时候,小丫头也如此般兴奋,她还觉得这是个容易满足的傻丫头,可到现在,她已经分不清,这个丫头什么话是真,什么话是假了。
更让她心口闷疼的是,她发现小丫头的讨好迎合比她想象中更加离谱,明明就不喜欢吃葱姜蒜,明明每道菜里都有葱姜蒜,她居然还是能吃得很香。
真的,不委屈吗?
自己是不是也让她委屈过,却从不曾察觉?想到这里,心里顿感疼痛,不禁眉间一凝。
“小恩嘴真甜!多吃点菜!来,小寻,你也多吃点。”陈念慈给她们一人夹了一筷子,而后起身去拿来了提前醒好的红酒:“我听苏问说你明天是下午班,又没有手术,刚好小恩也在休假,难得聚一次,咱们就喝点儿?”
“教授,我开车了。”安寻看了眼姜亦恩,婉拒道。
“找代驾嘛!要是太晚了,干脆就在我这睡,你看着天气也不好,指不定要下雨。”陈念慈毅然决然地开了酒。
“那我陪您喝就好,亦恩她还小……”安寻本能似的伸手在姜亦恩面前拦了一下。
“啊?我不小了!你们都喝我也要喝!”姜亦恩表示不服。
安寻皱了皱眉,收回了自己那自作多情的手。心里头多少有些不悦,也是吧,自己有什么资格,管她。她是陈教授的学生,自己照顾她不过是受人所托罢了,又有什么资格,反客为主。
“还小啊?过完年就二十三岁了!都属于晚婚年龄了!”陈念慈笑得慈祥,态度却摆得坚硬,往姜亦恩面前倒上了一杯红酒。
顺带,插了根吸管……
“呐,小朋友用吸管喝可以吧?”
安寻看着小丫头瞪大的眼,还是忍俊不禁,鼻息哼哧了一声,手背碰了碰鼻尖颔首浅笑。
姜亦恩被陈念慈这一波操作闹得面红耳赤,再加上看见本来一脸严肃的安寻都忍不住笑出声,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坐上宇宙飞船逃离银河系。
“我不跟你们好了!你们都欺负我!”环抱着双臂蹬了蹬脚,把脸偏向一边。
“陈教授,您就别逗她了,”安寻笑着拿掉那支吸管,替她晃了晃酒杯:“好了,你就小酌一点,喝醉了,我可不管你。”
其实,安寻也并不是讨厌酒,相反,如果不是职业限制,她应该也会在家里常备红酒。
生在音乐世家,身上多少有一些音乐家的气质,她喜欢在泡澡的时候听古典,喜欢在周末的午后伴着钢琴浅吟低唱。
从小,母亲就告诉她形象管理很重要,因而她十四岁就能踩着十公分的恨天高上台,十五岁就会给自己打理舞台妆发。
在她少年时的认知里,酒是艺术的灵感。在中世纪的普罗旺斯,街头任何一个烂醉如泥的流浪汉,都可能是一个游吟诗人。在十八世纪末的意大利,每一个醉意朦胧的夜里,都可能诞生一部百年不朽的浪漫主义歌剧。
长大后,生活的琐碎总是与艺术背道而驰。在急诊,常常能看见醉酒的男人女人们争吵得面红耳赤,看见破碎的啤酒瓶粘着鲜血淋漓,她才知道,浪漫的是艺术,不是酒。
但是,把酒言欢也好,孤影独酌也罢,微醺下,偶尔放纵自己的不清醒、不理智,于她而言,是奢侈。
醉意,到底是迷人的。
“说晚婚那是玩笑话,不过现在也可以谈恋爱了哦!小恩,有没有喜欢的人啊?”陈念慈眯着眼笑问道。
姜亦恩笑容瞬间凝固,紧接着是如坐针毡,吞吞吐吐一句:“没……没有吧……”。她不敢承认,至少,不敢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承认,她喜欢的那个人,近在咫尺。
安寻侧脸凝望着她,满眼复杂情绪,像是庆幸,又像是遗憾。
庆幸,你还没有喜欢上哪个混蛋。
遗憾,你没有开口,说你喜欢我。
“那可得加点紧哦,以后工作了可难了,看看你这几个老学姐,苏问、李敏,加上你安姐姐,有一个算一个,人均寡王……你可别学她们!”陈念慈皱了皱鼻子,朝着安寻扬了扬下巴。
“哈哈哈哈寡王,陈奶奶你好潮哦!”姜亦恩忍不住噗嗤一声,抱着碗笑出鹅叫。
都说人大笑的时候,会不禁意间看向自己喜欢的人。的确,她和安寻,对视了。只是,安寻并没有笑意,反而半阖眼瞪着她,一脸阴沉。
看到那冷箭一般的眸,姜亦恩马上抿嘴收了她的放肆:“安姐姐才不是寡王呢!安姐姐还有我啊!我陪着安姐姐!”
安寻眼中愉悦了几分,心满意足地挪开了瞪她的眼。
“是是是,你安姐姐有你哈哈哈……不过啊,玩笑归玩笑,小恩小寻呐,咱们也不要将就,结婚的话,一定要是和你们真心相爱的人。”陈念慈正经补充道。
结婚?!
安寻心里一惊,浑身僵持,一秒钟的时间里就已经浮想联翩到了九霄云外。
那丫头以后,会和谁结婚?
什么样的人可以配得上她。会疼她吗?会把她放在心尖儿上吗?这丫头这么傻,事事都不为自己考虑,对方要是不懂珍惜怎么办?被婆家欺负了怎么办?她要去找谁哭诉?她有哪个娘家可以回?
结了婚,是不是要生孩子?她还那么怕疼,换个药都疼到发抖,她的丈夫,会为她规避一切风险吗?会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受委屈吗?
要是我,绝对绝对不会让她痛,也绝对绝对,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等等!
安寻,你在发什么疯?怎么可能是你?绝不可以是你!
一片混沌焦灼中,不经意地拿起了酒杯慌乱喝了一口,紧接而来的是猛然一顿呛咳。
“咳咳咳……”
姜亦恩还来不及回话,就见安寻突然在一旁俯身咳得快断气,吓得赶紧跑去倒了杯水,拍了拍她的背,连声关问:“不要紧吧?你慢点喝啊!还笑我呢,明明比我还不会喝酒……”
“不是酒的问题吧?小寻呐,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陈念慈笑得意味深长,抽了张纸给姜亦恩递过去。
“我……咳咳咳……”安寻胡乱接过纸巾,捂住嘴又是一阵呛咳,只觉得颜面全无,悔不当初。
“来,喝点水。”姜亦恩神情里满是关切,全然不知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安寻半天才缓过来,正了正仪态,恼羞成怒之下推开了姜亦恩送来的水。而后看见小丫头委屈无辜的眼,又于心不忍,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来意思了一口。
算了,狼狈和不堪注定是属于她的。
她的小丫头,就是可以永远无辜。
“好了,吃菜吃菜!”
陈念慈笑着打破僵局,眼里,是洞悉一切的笑容。
饭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客厅都充斥着一些莫名其妙的高歌……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角下花正开!”
“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陈念慈和安寻坐在沙发上,看着那面颊如被红酒染了色的小丫头,抱着拖鞋转着圈吼着歌,发疯了一个小时还不见好转,双双扶额。
“小寻啊,要不今天就留在我这儿吧,我把次卧给你们腾出来,就是辛苦你,晚上得照顾她。”陈念慈看向那自我陶醉的丫头,面露难色。
安寻长叹了一口气,也是没想到那丫头一杯就能嗨成这样。还来不及考虑清楚,就被突然大吼的一声吓得一激灵。
“大河参北斗啊!天上的星星向东流啊!!”
她放弃,星星都向东流了,她还能抵抗得了啥,揉了揉眉心又一声长叹:“也只能这样了……”
给姜亦恩卸妆的每一步,她都想剁了自己精心化过妆的手。心里一遍遍问着,为什么要画眼线,为什么要画睫毛,为什么……
好不容易等那丫头不疯了,酒看着应该也醒了不少,见时间不早,就劝着她去洗澡:“好了,不闹了啊乖,水我已经帮你调好了,你不要乱动它直接开就行。要快点出来知道吗?喝了酒容易着凉。”
姜亦恩抿着嘴笑着,一双迷离眼弯成月牙,抱着安寻不撒手,娇蛮道:
“我想和你一起洗!”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来的小朋友,别落下补更的34章哦~
文中姜亦恩酒疯片段歌词分别引用于:凤凰传奇《最炫民族风》张超作词作曲;刘海东作词《酒醉的蝴蝶》;赵季平作曲编曲,易茗作词《好汉歌》(文中引用部分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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