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
姜亦恩毫不犹豫地关上了家门,小碎步跑回安寻身边。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像林中小鹿探出好奇的神采。
“我们先去买点东西,去教授家里,总不能空着手吧。”
安寻表现得落落大方,以至于姜亦恩丝毫没有察觉出她的私心。她无意玩弄暧昧,无意忽远忽近,只要保持着朋友或家人的距离,她也想和姜亦恩多相处一些时间。所以,买东西这样的理由,大概可以过关吧。
“嗯!走吧!我们早点去!”
小丫头也立即挽住了她的手,安寻为之混沌了一秒,眉眼里难以自持的,却是由心而发的欢愉,心里头付之一叹。
安寻,你可真够有出息的。
两人双双看向电梯门的方向,倒映出她们的身影。姜亦恩注意到,安寻比她高了那么一点点,侧脸看向她的眼眸时,也需要微微抬一点头。
大概,就是踮起脚来可以吻到的距离吧。
“安姐姐,你多高呀?”她想到进大学体检的时候,自己的身高正好163,这些年也不知道有没有长高。
“168,怎么了?”
“那我应该长高了吧。”姜亦恩背过身,靠着安寻比了比,踮踮脚好像也差不多。
“你?目测有165吧,”说完,又低眉看了眼小丫头的鞋,轻笑一声补充道:“如果没垫内增高的话。”
“我才没有!我就是长高了!以后我的官方身高就是165了!”姜亦恩不服输地努努嘴。
这浑身一打量,安寻才意识到,自己和姜亦恩都只是随便穿了件宽松的卫衣,搭着休闲裤和板鞋,散散步逛逛超市也就算了,去拜访教授,未免太草率了。
“电梯到了!走吧!”姜亦恩兴奋地像个要去春游的孩子。
“等等,”安寻拉住了她:“我们还是收拾一下吧,好歹换身衣服,化个淡妆。”
“是哦,”姜亦恩低头看了看自己,鞋子上还有回来路上溅到的泥点子:“还是安姐姐想得周到,那我去去就来!”
“你要自己化妆吗?顶着两条毛毛虫去,你陈奶奶可是会笑话你的。”安寻轻声打趣,忍不住抿了抿唇,扬起好看的弧度。
姜亦恩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羞愧不已,甩着安寻的手娇嗔道:“安姐姐!你嘲笑我!不过你记性也太好了吧!”
她想着,自己平时都是素面朝天,所以安姐姐对她妆容的记忆,必定是在音乐厅的时候。
往常的每一场音乐会,安寻都是专注的听着琴声,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那一次,她余光看到身边的小丫头一直在假装不经意地往自己这边偏头,所以中场休息的时候,她还特地去洗手间检查了一下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还不是因为,某个小丫头一直在偷看我咯。”安寻眉稍一挑,用那婉转温柔的声线调侃,转身进了家门。
“啊……被发现了啊……”姜亦恩吐了吐舌头,小跑两步跟上:“嘻嘻,还不是因为安姐姐漂亮嘛!”
“你不给自己化成那个鬼样子,你也漂亮。”安寻说完,加快了两步逃进卧室,像是在害怕小丫头的反击。
少有的调皮,惹得姜亦恩心潮荡漾,就仿佛被笑的不是自己。再回想起早上苏医生说的那些话,眼里又多了几分惋惜,或许,安姐姐曾经,也是个调皮捣蛋、好奇心重的小女孩吧。
“安姐姐你好坏,那可是我努力一下午的结果!不过,安姐姐,你不会也在偷看我吧?”
“瞎说,我为什么要偷看你?”卧室里传来那人含羞的语调,一口否认。
安寻心虚,因为后半场的时候,她确实没忍住多看了小丫头两眼,衣服明显不合身,妆容也显得格外生涩,眼影腮红口红不搭调到像是从三个妆容里拼凑出来的,尤其是那眉毛,活脱脱两条毛毛虫。
可即便如此,小丫头依然是好看的,柔和的骨骼线,轻挑的小鼻子,粉雕玉琢的面颊,眸子干净得像一汪清泉,里头倒映着繁星点点,所以一切的不熟练在她身上都显得尤为可爱。
所以,即使没有那颗白兔奶糖,她也会记得很清。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姜亦恩眨巴着那双鬼灵精怪的眼睛凑到跟前,歪着头一问,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安寻的伪装。
安寻又惊又羞,血色从耳根蔓延到脖颈,眼神躲避三分,恼羞成怒的低斥了声:“强词夺理。”
姜亦恩瞬间心花怒放,心里好像有个小人在云端大步飞扬着,怒喊着,她肯定在偷看我!她就是在偷看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得了便宜卖乖,跟在安寻后头,踮起脚来环抱住她的脖子:“安姐姐害羞了?”
一声轻灵的耳语,在耳边泛起暖暖微风,惹得安寻浑身酥麻,瞬间停驻了脚步:“别闹,下来。”
“哎呀不嘛,我就要粘着安姐姐!”姜亦恩叉着大步推着安寻往前,环抱住的那人也渐渐化被动为主动,带着她进了卧室的卫浴。
“哇!安姐姐,你的浴缸好大呀!”
姜亦恩松下怀抱,满眼好奇的打量着。虽然在这个家里住了好几天,但她还是第一次进安寻的浴室,她见过的那件浴袍,还挂在浴缸边的衣架上,浴巾和沐浴球整齐排列在靠窗的柜子里。周遭残留的香气淡雅脱俗,和安寻身上的香味一样。
“嗯,我喜欢泡澡。”
“泡……泡澡?啊,泡澡好啊……”姜亦恩的脸刷一下通红,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不得了的画面。
安寻低眉浅笑,抽了两张洗脸巾给她,递上一支洗面奶,勾起指尖在小丫头鼻子上刮了了一下,仰起下巴一句轻声又像是命令式的语调:“洗脸!”
“遵命!”姜亦恩迅速立正站好,食指中指相并在自己额角碰了碰。而后火速挤出了洗面奶,在手心抹了抹,想趁安寻不注意,点一点在她脸颊。
可是,安寻敏捷地躲开了,鼻息哼嗤出是短暂一声轻响,而后眯着眼点了一下姜亦恩的太阳穴,轻骂道:“淘气!”
姜亦恩嘿嘿一笑,丝毫不觉得羞愧,反而很骄傲。从小,对于别的孩子来说淘气是家常便饭,对于她,却是奢侈,只有在和外婆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才偶尔可以淘气。
可她现在越来越胆大妄为,毕竟她发现了冰山女魔头的惊天大秘密——她,温柔入骨。
“行了,你好好洗,我在房里等你。”
“好!”
姜亦恩洗完脸出来,看见安寻坐在梳妆台前,背影清丽优雅,镜中低眉颔首的面容像是一副绝色美人画,清婉动人。那人显然已经挑好了全套妆容需要的东西,手背上还有试过色的痕迹。
姜亦恩不禁想到幼儿园毕业典礼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挑好了一切,给她化了人生中第一个妆。
妈妈走后,没有人给她化过妆,也没有人教她怎么化妆。小学中学里的每一次文艺汇演,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化妆,而她,只能听着老师的安排,去这个同学妈妈那里画个眉,去那个同学妈妈那里涂个口红。心里别提多羡慕,又多委屈。
“愣着干嘛,过来。”
镜中人抬起头,回眸浅浅弯了眉眼,一语言笑,尽是温柔。
“嗯。”
姜亦恩乖乖走上前去,在那把为她而准备椅子上坐下。今天,只有她一个被化妆的小朋友。不是蹭来的,是为她准备的,专属于她姜亦恩的,不尽温柔。
其实,她也有些惭愧,在昨天深夜辗转反侧间,她还几度下定决心,不要再对安寻抱有过分的期待了。
如果说从前在“月亮”身上寄托的,是对光的渴求。如今这份渴求,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转移到了安寻身上。
其实,从未转移,只是她还不知道安寻就是月亮罢了。但她是害怕的,不管是对月亮还是安寻,她害怕自己会飞蛾扑火,害怕自己妄想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
有多亲近,有多疏离,姜亦恩计较不清了,安寻给她的感觉总是如此,时而遥不可及,时而又觉得踮脚就能并齐。以为痛过几回就会懂得防备,以为知道起落无常就不会再重蹈覆辙,无奈温柔一至,还是沦陷得心甘情愿。
对黑暗有多畏惧,对火光就有多执念,说像飞蛾扑火愚蠢至极,可是不扑向火光,怎么成为火光。不看到,也就罢了,看见了光,哪里还能甘愿留在黑暗里,此刻,她只觉得哪怕化成灰烬,她也想,成为光亮。
殊不知,自己早已是安寻不敢靠近的光。
也不知,抬头遥望月亮的时刻,月亮也遥望着她。
“妆前准备做好以后,就是粉底,粉底呢,不要涂太厚,你的皮肤本来就很白,也很干净,轻薄一层提提亮就好了。”
“恩!”姜亦恩尽力忍住了自己想哭的冲动,抿着嘴笑听着安寻娓娓道来,每一句都跟着点了点头。
“上粉底的时候,先沾一点用指腹在脸上推开,美妆蛋打湿水,轻轻晕开,像这样……”
姜亦恩本还在认真学着,只是眼神忍不住一直停留在安寻脸上罢了,而那人颔首低眉,不曾察觉女孩目光的灼热。
直到那人伸手撩起她额前的碎发,轻柔的指腹点在自己脸颊的那一刻,小丫头彻底决堤了,鼻尖一酸,眼泪不受控地淌落,惊得那人指尖一颤。
“怎么了?”安寻抬起头,看着小哭包楚楚动人的水眸,不明缘由也一阵心疼。
“对不起……”小丫头抽泣两声,撇下嘴委屈地撒娇道:“我就是,又想妈妈了嘛……”
安寻皱了皱眉,浅笑着摇了摇头轻叹:“你这孩子……”
有些无奈,更多是怜惜,搂过小丫头柔软的身体,在她轻薄的后背拍了拍,耳语轻哄着:“乖,想哭就哭吧,不用忍着。”
“我不哭了,不然你都白折腾了。”姜亦恩咬着下嘴唇憋回眼泪,话语间还尽是哭腔。
安寻忍俊不禁,放下手里的粉底和美妆蛋,把小丫头搂得更紧一点,毕竟那努力忍着不哭的样子,可爱进了心坎里,让她鼻尖一酸,几近融化。
“没关系,我的粉底液防水。”
眼泪还没忍住,就被安寻这句话逗得笑出声来,身体跟着抽动几下:“哎呀!别逗我笑嘛!”
姜亦恩觉得自己又哭又笑的像样子就像个神经病一样,可是安姐姐,好像一点都不嫌弃她,反而越发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抽了纸巾给她轻轻擦掉泪痕。
“那我继续了?”
“嗯!”
本是行云流水,却不料无意间对视,发现彼此已然近到寻常不会及的距离,连对方的呼吸都感受地清清楚楚,仿佛只要一阵风吹,就能与之交融。安寻像是听见了心弦断开的声音。
手,停顿了。
“怎么了?”姜亦恩歪头轻问,一脸无辜,睫毛上还沾染着未干的泪花,笑容却已灿烂。
明明人畜无害,安寻感知到的,却是毫不留情地攻陷,又羞又恼,皱皱眉轻斥一声:“闭眼。”
“哦。”姜亦恩乖乖闭上了眼睛,之后感受到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轻,浸了水的美妆蛋清凉贴在肌肤上,一下,一下地轻点着娇润。
像是,缠绵的吻。
喉头哽咽一下,手不禁紧握住衣角,像在隐忍,像在克制。
安寻更是如履薄冰。
画眼线的时候,那丫头眼皮一动她的手就跟着一颤;染睫毛的时候,她不得不对上那双不敢直视的眸,压制着心间浪潮,堵上外科医生的尊严控制着自己不手抖。好几次,她都在心里打了退堂鼓。
不该,不该给自己找罪受,不该对一个无辜的小丫头有无耻的想法,不该任性去靠近去疼爱,还假以长辈之名。
可是,她忍不住了。
目光灼灼,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直接的、毫无保留地凝视着小丫头的脸。端详着、触碰着她的每一寸五官,从眉头至眉尾,从眼角至睫毛,从鼻梁至鼻尖,最后,目光落到少女粉嫩水润的唇上。
她迟疑了一阵,久久挪不开视线,直到那被她炽热凝望的双唇,似乎也不好意思地抿了抿,才慌忙错开。
“口红……等你换好衣服再上吧。”
“嗯,好。”
作者有话要说:姜亦恩:未来老婆脾气太好了,我觉得我可以开始撒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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