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恩喜出望外,她没想到安寻中午就会回来,跑出门前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刚刚到午休时间不久。
“安姐姐!你回来啦!”
她看见安寻正低下身子换鞋,没好意思扑上去,收敛了几分雀跃的脚步。片刻,安寻起身,拿起手边台子上刚刚放下的东西,向姜亦恩递了递。
“嗯,给你带了奶茶。”
“哇!”这下,她终于没能克制住自己冲上去了,整个人跳起来挂在了安寻身上:“我最喜欢安姐姐了!!!”
“哎呀你……还不快下来,小心摔了!”安寻嘴上嫌弃,心里面确实少有的一丝甜腻,那丫头冲着她一笑,仿佛一上午的疲劳都烟消云散了。
只是,她也感受到那丫头双腿跨上自己腰间的一瞬,身体僵了片刻后,那一丝隐约的,酸软。所以,她下意识的回避了几分。
姜亦恩不好意思地跳了下来,拽着安寻提着奶茶的手晃了晃:“安姐姐,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会弹钢琴。”
安寻眉眼一惊,看了眼书房打开的门,恍然间也明白了,解释道:“那是我爷爷的遗物,他生前,也算是圈内小有名气的演奏家。不过,我小时候确实跟着爷爷学过一点。”
“原来是这样,”姜亦恩恍然大悟,难怪这样一台琴会出现在外科医生的家里:“那!我可以听安医生弹琴吗?!”
安寻微微勾了勾嘴角,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想听什么?”
姜亦恩一愣,本还以为一定会被拒绝,没想到安寻丝毫没有扭捏,于是欣喜着快步跟上:“虽然有点难,不过我好喜欢肖邦的幻想即兴曲!”
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大概有数,这样程度的热门曲子,对于施坦威的“继承人”来说,绝对是小菜一碟。
果不其然,安寻很淡然的拿湿巾擦了擦手,抹了抹干打开琴盖,坐在琴凳三分之一多一点的位置,调了调高度距离,而后轻挑眉梢说了句:“满足你。”
手腕轻起,低放,指尖轻落,左手落下第一双音,接而和弦漫入,速度起,是灵动轻快的节奏,邀请着右手精灵轻舞,连贯的乐句却像一阵风缓缓而至,像一阵浪潮绵绵涌动。
好美,好美……
即便是一身米色风衣,长发随意低束,却比音乐的华丽更绚烂动人,纤手看似柔软却精炼有力,她知道她写得一手好字,控得一手好刀,想不到,居然还弹得一手好琴。姜亦恩几乎要忘了听曲,凝着那如歌如画的人儿,沉醉得无法自拔。
“亦恩?”
不知道什么时候,乐曲终止,双眸对视着,一份痴迷望着一份疑惑。姜亦恩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攥了攥手里的奶茶,心理感受到的是甘甜而温柔的宠爱,是七岁以后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独属于她姜亦恩的,宠爱。
“安姐姐,”姜亦恩不自觉地靠上前去,在安寻的旁侧坐下,一把搂住她的腰间,把头埋进她的胸口:“我好喜欢你呀……”
安寻眉间一凝,心跳停顿了片刻,又如风暴席卷惹得怦然跳动,她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埋怨着这个小丫头的坦然无畏。
到底,是坦然,才能无畏啊。
坦然啊,为什么突然这么悲凉,安寻禁不住鼻尖一酸,为什么,她会不坦然?为什么,在那丫头主动撩拨起的海浪里,被击碎的却好像只有她自己。
难道,自己真的对一个小丫头心动了吗?
怎么可以,她是陈教授托付给自己的孩子啊。即便说到底她们确也是同事关系,年龄差不算太离谱,但有了陈念慈的交代,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安寻的记忆里,母亲安琳和陈念慈教授几乎可以算作是忘年交,虽然相差了十一岁,关系却由为亲密。所以,陈念慈从小看着她长大,小时候,她甚至叫陈念慈一声干妈。
可那孩子,唤陈念慈一声陈奶奶。老教授七十几岁了,叫奶奶也没什么问题,可要算辈分,难不成姜亦恩要叫自己一声阿姨?安寻心里苦笑。
“以后,不许这样没大没小的。”
“嗯?”
姜亦恩不解,怎么就没大没小了?难道,她听出来了自己的喜欢,是那样的喜欢吗?她那么聪明,是不是真的已经洞察了一切?她高举的小朋友旗号,果然还是露馅了吗?慌乱中,她松开了环绕的手。
那怀抱一松开,安寻也下意识的往后挪动了一些,平静道:“我这个年纪,该叫阿姨了。”
“啊?”姜亦恩表情瞬间凝固,刚刚的心慌意乱也全然消失殆尽,噗嗤一声:“什么阿姨,安姐姐才比我大九岁!”
“你叫陈教授一声奶奶,那我可不就是你阿姨吗?以后对阿姨,不许没大没小,不许搂搂抱抱,明白了吗?”
安寻自己心虚,顺然把自己提高一个辈分来撇清关系,殊不知自己这一做法,在姜亦恩的心里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把她那颗本就如履薄冰的心,瞬间打得七零八落。
这样的亲密,终于还是被讨厌了啊。
“嗯,明白了。”
看见小丫头乖乖点了点头,安寻松了一口气,却也有几分失落,只是她不敢追寻那失落感的源头,她理所当然的把自己心里的不坦然,归结于自己不喜与人亲近,而绝非是什么,非分之想。
不可能的。
冰娃娃,怎么会心动呢。
“乖,我去做饭。”
安寻起身关上了琴盖,也在自己心头掩盖了一层保护壳,隐忍下所有的情绪。走的时候,却还是错开了姜亦恩的视线。
临到门口,她忽然看见一本相册被翻出来了,脚步不由得停顿下来。
“你,看过了?”
“还没有!”姜亦恩赶紧解释:“其实,是我还没来得及看……对不起,我应该先问问你会不会介意的……”
安寻本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过去,那段尘封的往事,是她不敢触碰的东西,看到那本相册时候,心里都绞痛了一阵,可那丫头小心翼翼的语气,又让她心头一软,不忍心打压她的好奇心,更不忍心让她委屈。
“是你的话,我不介意。就当和你的喜欢日记交换了。”再往门口走了两步,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补充了句:“小恩,在我家里,不需要这么拘束。”
姜亦恩心口一酸,眼睛瞬间温润了。心里头像是刚下了一场雨,又开了暖阳,若即若离的感觉到底是磨人的。
爱一个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就像脚踩浪潮,偶尔是细沙温软轻绵,偶尔是碎石扎硌疼痛。有时风起翻涌,溅得水花雀跃,或是海岸线退下,留得顾影自怜。
“嗯!安姐姐,你是特地回来陪我吃饭的吗?”姜亦恩跑上前,收好了相册,或许,等有一天安寻会主动拿出来和她分享的时候,再看吧。而不是什么,礼貌交换。
或许,有一天所有的宠爱,都不需要打着责任的幌子吧。
或许,有一天所有的亲昵,都不需要高举天真的旗号吧。
“是啊,我把你带回家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我不回来,你是不是又打算叫外卖了?”安寻浅浅一笑,走向厨房。
“还说我呢,要不是我在,你连饭都不吃。”姜亦恩脚步雀跃得跟上,把奶茶插上吸管,送到安寻嘴边:“安姐姐先喝一口!”
“不用了,我不喜欢甜的。”安寻伸手挡下,婉拒。
“就喝一口嘛!安姐姐每次都不给自己买,我一个人喝,怎么好意思嘛!”姜亦恩不肯罢休。
安寻轻叹了一声,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身时看向姜亦恩时,眼里些许低沉。
“我给你做顿饭,你要还一份早餐,给你添份水果,你要还一个杯子,你就这么不想欠我人情吗?现在连一杯奶茶,也要跟我见外吗?”
姜亦恩的笑容也随之低落,收回了手上的奶茶:“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寻从很早之前就看出了姜亦恩这样的习惯,她收到来自于她第一顿早餐,第一杯牛奶,不就是源自于“谢谢你安慰我”吗?那丫头,好像从来就不喜欢欠别人的,好像从来都不会把收获的宠爱当作是理所当然。
“我没有在怪你,”安寻凝着眉,眼里却松下几分温软,心里酸疼参半,复杂得很不是滋味,她转过身,低头把手头的菜又切了几刀,缓缓才说出那句心里话。
“你这孩子,有时候,挺让人心疼的。”
继而心里付之一叹:
原谅我,什么也帮不了你。
姜亦恩真的搞不懂,安寻为什么总能频频戳到她的泪点,要不是奶茶袋上滴答作响,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又掉了眼泪。
心疼?第一次有人,会心疼她理所当然的懂事。
安寻听到抽泣声,顿然回头看着那个小哭包,心里五味杂陈,又忍不住逗趣了句:“如果你非要算,就算我在回报救命之恩吧。”
姜亦恩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哼哼了几声:“救命之恩哈哈哈哈哈……那安医生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吗?”
安寻手一滑,刚拿起的刀哐啷一声掉到地上,吓得姜亦恩一把拉过她躲开,迅猛地像是一种本能,才幸而没有砸到脚。
“你……”
安寻怔住片刻,姜亦恩拉扯自己的时候,甚至不经意间放了手上的奶茶,泼撒了一地,那是她,最喜欢的奶茶啊。
她又被这丫头,本能的保护了啊。
继而缓过神来,只觉得羞愧难当,到底在怕什么,到底在慌乱什么,怎么可以被一句随口玩笑就弄得六神无主?手滑?一个外科医生怎么可以手滑!
“我去拿拖把。”安寻找了个理由落荒而逃。
“嗯,好……”
姜亦恩也吓了一跳,好在安寻没有伤着哪里,不然她真的会悔死。松了一口气,捡起刀和摔裂的奶茶杯。
不过虽然惊险,奶茶也砸了,但她看见安寻难得慌乱,分明耳根发红,六神无主,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只觉得可爱至极,心里头不由得漫出一丝窃喜。
安医生害羞的样子,真可爱。
安寻拿着拖把回来的时候,脸上平静得又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脸上遗留下的水痕,还是暴露了她曾在洗脸台前不断拍水让自己冷静。
心里头不禁自嘲,一个冰坨子,居然也需要冷静。
“我来吧,安姐姐。”
“也好,我得赶紧把菜炒了。”
这几番波折,时间也耽误了不少,安寻不想委屈了小丫头,还是做了三菜一汤,几乎是刚刚把饭做好,没扒拉两口,就已经到了必须要出门的时间。
“我得出门了,你慢慢吃。”
姜亦恩看了眼时间,也没有强留,迅速起身把一半的饭菜打好包,让她带着去医院吃。安寻没有推辞,她也知道在这个方面,她拧不过这个小丫头。
“一定要记得吃啊!”
“知道了。”
姜亦恩追着电梯门关上的缝隙,挥了挥手再三叮嘱,画面,犹如一个小娇妻正送别去上班的爱人,眼里,是念念不舍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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