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地表在剧烈摇晃着,每一个站在大富豪洗浴中心附近的警察全都如同踩在了来回晃动上的棉花一样,颠的一脚高一脚底,在既不平稳的环境下,他们双手于空中拼命舞动着想要取得平衡,偏偏却在双手舞动最激烈那一刻……摔倒在地。
哗。
巨大的落地窗被声浪给震碎了,也可能是爆炸时剧烈晃动所导致的,反正洗浴中心门口的落地窗是彻底报销了,连同楼上的,再往上的住户都出现了玻璃震碎后脱落的情况,一时间玻璃雨由上至下洒落,砸的大富豪洗浴中心的牌子频繁保住电光火花,噼啪作响。
“哎呀!”
“艹!”
“有事没有!”
“有没有受伤的?”
当时的场面要多混乱有多混乱,这些警察有摔倒的,有蹲在墙角抱着头的,还有的趴在地上根本没站起来的……几秒钟后,宋副局长捂着后脑海咧着嘴爬了起来,那时他耳朵里‘嗡嗡’不止,脑袋里就像是装了一碗被晃碎了的豆腐脑,这感觉,宋副局长只有在二十年前坐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绿皮车才体验过。
“副局,我们这没事,就是小孙的脚崴了。”
脚崴了?
宋副局长站在门口一只手在颤抖,手背上还有流动着鲜血他都没感觉到,别忘了爆炸发生时他就站在门口,玻璃被震碎那一刻第一个被划伤的就是他,可是这位老局长第一时间却反向的往浴池里边跑:“小莫?谁看见小莫了?省厅的老领导呢?省厅的人,你们头儿呢!”
左右扭头查看成了这个瞬间所有人作出的同一个动作,有些坐在地上还没站起来的人也寻找着,可那木讷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在找人,反而像是在后怕。这些人脑海里出现的可能是顺着浴室门口涌出的滚滚黑烟,也可能是在害怕,万一这颗炸弹在更衣室里就炸了,恐怕进去抓人的五六十人都得报销。
“救人!!”
宋副局长喊的嗓子都哑了,他着急,急着冲劲里边去看看老领导和莫阎王到底……活下来没有,这才冲着还惊魂未定的警察狂吼。因为他们不是老百姓,当发生了重大事件的时候,只有老百姓才有发傻、等待救援的权力,警察、军人、特警、武警这些人唯一的使命是用自己的命去填补那由特殊事件造成的巨大窟窿。
“快,救人!”
在宋副局长的提醒下,有人选择掏出了手机拨打火警电话、有人愣头愣脑的往里冲、还有人前后左右看着,既不迈动脚步向前,也不腿后的站在原地,又想了一下后,也跟着大队伍冲了进去。还是这些人,这些才从炸弹旁边捡回一条命的人现在又冲了回去,完全不顾危险的冲回去救他们的战友、同伴,而他们,从没和老百姓一样要求过普通人面对警察时必须要有个好态度、必须要用文明礼貌用语,但是我们,社会中的每一个人,乃至他们的顶头上司,都在一步步的收紧手里的项圈,一次次的念紧箍咒。
当真的看到这些场面时,是不是问问自己的良心,警察,怎么了?真的就该因为其中除了几匹害群之马而对这支队伍嗤之以鼻吗?
“莫队长?”
“莫队长!”
更衣室内,浓烟滚滚,尽管在这没怎么看见火光,有点和电影里演的不太一样,可东倒西歪的更衣柜、满地飘洒的浴巾依然凌乱不堪。莫阎王躺在墙角,像是被炸弹的气浪给掀翻了,耳朵眼处顺着脸颊边缘向下淌血,刚才的爆炸声传出时这双耳朵就被震坏了。
“啊?你说啥?”莫阎王大声回应,声音比找到他以后询问安危的同事还大。
宋副局长进来以后赶紧吩咐:“快点的,架起来,叫救护车,马上送医院。”
“轻点,疼!”
把人架起来的一瞬间,老宋亲耳听着莫阎王在呼喊,在看他那后背上插着一块三角形的瓷砖,瓷砖顺着肩胛骨骨缝斜着插入,都无法想象在爆炸中这东西是从什么方位飞过来的,照这么看,莫阎王能活着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领导!”
“咳……咳……”
另外一个被扶起来的人是宋副局长的老领导,老领导年岁大了,经不起这样等级的爆炸折腾,刚从地上坐起来就开始剧烈咳嗽,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估计啊,这会儿五脏六腑都挪了位了。
“没事吧?”
宋副局长简单的问了一句,老领导低着头唉声叹气的摇摇头,今天,他算是把这张老脸给丢光了。
来的时候多有信心啊?力排众议、独揽大局,一个人布置下这天罗地网,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大富豪洗浴中心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连交货地点都做了最缜密的部署……结果呢?全让这一颗炸弹给毁了!
现在老领导想起来都后怕!
要不是刘庆发现了炸弹,还喊了出来,要不是莫阎王冒死把炸弹扔进水池子里,要不是爆炸的一瞬间这个莽夫飞扑着压倒了自己身上,那块被炸飞的瓷砖很可能就削掉了自己的脑袋。他都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眼看着瓷砖飞过来的窒息感和瓷砖扎入莫阎王体内后的震荡竟然生出了一种庆幸,庆幸这要命的东西没砍到自己脑袋上……这会儿想起来满满都是窝心的害臊。自己也算是一线老人了,什么生死场面没见过,临老临老居然……
没人知道老领导想什么,可是谁都看出来他那种表情。
“哎。”
老领导叹了口气,摇摇头被人搀扶着走了出去,剩下的只有一堆烂摊子。
门口处,混乱的人群中,老领导甩开了扶着自己的人,单手扶在大富豪酒店门前的柱子上,踩着满地的破碎玻璃渣呢喃自语道:“人呐,哪怕是一路沟沟坎坎走到了高位,也难免变得骄傲、自大,因为再苦再难的事他都经历过,觉得没什么可怕的,这种心思一出现,就谁也拦不住喽。”
老人家职业生涯算是完了,好好的一次缉毒,硬是死了一个警察又闹出一回爆炸案,这在国内可算是重大新闻,都不用记者来,眼下抬起头就能看见楼上一个个睡眼迷茫的人在拿着手机拍摄楼下大批警察不断进进出出的场面,指不定一会儿工夫多少条朋友圈都发出去了。都不用明天,以现在信息的扩散速度,天不亮省厅那些大小领导都得从被窝里爬起来召开紧急会议。
这时陆远刚好从老人身边走过,目光中的老领导变了,他不在风光无限的自信满满,变得双目空洞看着前方,整个人充满了无力感,似乎再也没有年轻时碰到什么磨难都往前冲的劲头,显得,颓废。
陆远停下脚步想说两句安慰的话,老领导别过头,看都没看他。
当陆远站在那,老人终于伸出了手,示意让他过去,仿佛不想被打扰。
冷风吹过,凌乱的头发在老人鬓前随风飘动,那有些灰白的发丝在陆远向前移动脚步的目光中逐渐远去,他知道,恐怕明天天亮以后,一线位置上将不会这有这个人的身影,舆论的压力将瞬间降临他的身上,这辈子的功勋都未必扛得住。
空!
空!
空空!
剧烈的爆炸声由西北方向再次传来,市郊处接连冒起四处火光,比夜还黑的滚滚浓烟蒸腾而起,打着滚的向上翻腾。
一时间,楼上的居民都忘记了拍摄楼下画面,集体抬头看向远方……脚下的打底还在疯狂震荡。
“哪炸了!”
“哪炸了!”
宋副局长挺着肚子一路小跑从浴池里冲了出来,一脸忧心忡忡,待冲到门口,看到西北方向滚滚烟雾仿佛从烟囱里出来的一样时,抓着对讲机就问:“赵一白,什么情况?”
“赵一白!!”
宋副局长死死盯着手机,眼珠子里差点没瞪出血来,那时的等待一秒好似一年般漫长。
噔噔。
噔噔。
宋副局好像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赵一白那边在出点什么事,他可真受不了。
“副局,我这有点忙……”
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长须了一口气,宋副局更是仰头看天,把这口气舒缓下来低头就骂:“小犊子,你怎么就不知道早点吱声!”
“刚收拾完现场。”赵一白也没解释,还保持着那股子高傲劲儿:“副局,我们这边没什么损失,开了大概十几枪把人堵在里边后,爆炸一响他们就投降了。毒贩那边炸死俩,剩余的两伙人都抓住了。”
“你们那呢?有人受伤没有?”宋副局长彻底乱了,人家刚说完的话他就给忘了。
“宋局?”赵一白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我这边没有人员伤亡情况。”
“马上安排人搜索现场,我这就向省厅申请排爆专家,赵一白,一定注意安全,要是在发现炸弹,在不危机其他人的情况下,不要做任何紧急处理,听明白没有。”
放下手中电话,宋副局长回身又看了一眼大富豪洗浴中心,带着一股暴虐气息吼道:“把里里外外都给我在搜索一遍,马上!”
他怕,怕这鬼地方在炸一次,市郊的废车停车场炸了四下,这只炸了一下,这让宋副局长怎么能安心。
“陆远。”这回宋副局长的目光没从陆远身上滑过去,紧盯着他说道:“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人都这样,在一个他擅长的位面,当另外一个人要参与意见的时候,这个人总会觉得你说的是废话,毕竟他在这方面干了很多年,遭遇过太多你根本不可能想象到的突发情况,可一旦发生意外,那就会马上想起你来。只是,每个人的做法不一样,还记得《三国演义》里,田丰是怎么死的么?还不就是给袁绍出主意,袁绍不接受以后,输给了曹操,在盛怒之下带着羞愧无颜面见田丰,回来就把他杀了?幸好宋副局长不是这种人,他属于那种没这么要面子的人,还会团结周围一切能用上的帮手,无论在什么环境里都一样。
“我想通了。”陆远站在宋副局长身边说道:“戚威安排这场巨额交易的背后真实目的全在这两场爆炸上,他不是要钱、不是要对市场的控制力,若是把戚威背后的叶欢及其目的摆在桌面上,整个答案就呼之欲出。”
“之前我一直怀疑叶欢在海市,就是想不明白他来海市干什么,又怎么会启动戚威这颗埋藏了这么久的棋子,现在我明白了,他要的就是想让警察死!”
宋副局长被耸人听闻的分析弄的有点不敢相信:“你说什么?”副局长皱着眉,抬着眼睛问着。
“妖艳说,叶欢为制造变态而活着,他到达海市的前提是饶勇杀了孟阳,在自己心里种下心魔,戚威,则是这心魔的导火索。叔,你想一下,要是在这个时候有什么案子造成了警员的大量伤亡,饶勇得多后悔当初没有亲手逮捕戚威?又得有多后悔自己当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亲手杀了孟阳。也许,也许孟阳要没出事,没准现在戚威已经是被执行死刑的人了,哪还会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陆远喘了口气:“人最怕的就是被没发生的事情所驾驭,也就是说最怕‘如果’二字,每个人在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想的根本不是中了五百万该怎么花,而是成长过程中那些不堪的过去,在回想过去的同时思考着‘如果当时自己勇敢一点,也许就不会被欺负’、‘如果自己说话更及时一点,也许就不会尴尬’,人是一种每时每刻都在为做错的事懊恼的人,连普通人都会被过去的错误所纠缠,那么犯下了如此大错的饶勇呢?”
“看见了吗?”
陆远抬手指着楼上,那一户户正在用手机拍摄楼下面的居民都和专业导演一样:“他们,会把这消息散布的满城风雨,那些媒体记者都不用来现场采访,光是用朋友圈里的图片就能做出大量文章。”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叔,假如咱们市电视台还有午夜新闻的话,这会儿,应该已经播出了。”
“你的意思是,叶欢……逼迫着戚威做出了这么多混蛋事,就是为了把饶勇逼成变态?”
陆远点点头:“叔,给我辆车。”
“干嘛去?”
“我得去饶勇那看看。”陆远补充道:“我还怕……”
“怕什么?”
“怕李慕收不住自己的脾气,万一让他看见类似的新闻,我怕他直接掏出枪崩了饶勇。”
宋副局长想都没想冲着自己座驾那边喊道:“小六!”
“马上送陆教授去饶勇那,快!”
谁也想不到整件事竟然以如此诡异的方式连接到了一起,还……这般让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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