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慕的状态上来看,陆远估计,剩下的事恐怕他都知道,不然,怎么会怒目圆睁的仿佛看见了杀父仇人一般。
房间内,气氛很尴尬,李慕用能杀人的目光瞪着饶勇,饶勇则呆滞的一动不动看向墙壁,陆远和饶小曼紧盯着李慕,生怕他作出什么出格的事……
“你杀了孟阳?”
饶小曼惊了,没想过自己亲哥哥会杀人的她,表现的像是亲眼看见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物倒塌,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你他妈的杀了孟阳?”
李慕在床边冲了过去,将日记本摔在床上后,一把揪住饶勇胸口前的衣襟,冲着那张已经彻底忘记了一切的脸大吼:“你杀了孟阳!!!!”
饶勇无法回答他这句话,自从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被医护人员从手术室里推出来,送去重症监护室那一刻,他就回答不了了。那颗子弹破坏了饶勇脑内的海马体,如此幸运的自大小脑之间穿过才没让他死在当场。可是,谁也无法再让他于别人的问询下想起什么,或许,当某个契机来临,饶勇还是会记起那个时间段,会记起躺在病床上时,领导来看他哀叹的说着:“勇啊,在现场你杀的那个人,可能是个警察……”
每当想起这句话,饶勇一直赖以生存的正义感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知道自己会杀了一个警察。
当然,老宋也没把案件的事情告诉李慕,宋副局长太了解李慕,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个家伙要是知道师兄因为误会死在了自己人手里,望着杀人凶手无法报仇,人将彻底崩溃,崩溃后将变成什么样谁也无法预料。
陆远现在明白了,明白了老宋为什么说死了不让李慕和省厅接触,更不让他参与到缉捕戚威的案件之中,他怕,怕李慕看见这鲜血淋漓的一幕呈现在眼前!
假如没有这些,李慕还有奔头,还能在四十岁的年纪努着劲儿满天下的追戚威,要是戚威没了呢?李慕的生命里还剩下什么?
师兄没了、婚离了、仇报不了,除了满腔颓废,什么也剩不下,市局能指望这样的警察充满正义感吗?群众能指望这样的警察除暴安良吗?一个师傅,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弟,变成这幅德行么?
不能……
老宋他不能啊!
这是陆远第一次发现破案也许未必是件好事,很多时候就不如让过去的过去算了。
“李慕,你冷静点。”
陆远站了起来,抓着李慕的双手劝慰着。
“我他妈冷静不了!”
李慕没表现的太强烈,可情绪已经激动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他脸色苍白,攥着饶勇衣襟的手骨节绷紧,要吃人一般瞪着对方一动不动。
陆远看得出,李慕心里还是有一个无法撼动的框架,那就是警察身份,起码他没有拔枪,起码他没有直接动手。这就像是人的愤怒,其实人不是不懂该怎么放下仇恨,就是,放不开紧握的拳头。
这是一股气,逼着自己撑下去的一口气,从国内到美国、在由美国回来的陆远太知道人需要这个口气撑着了,生活根本就不是过下来的,全是一天天撑下来的。
“李慕,你放开他,饶勇不完全是凶手!”
“放屁!”
陆远刚说完头半句就让李慕给顶了回去,他指着床上的日记说道:“这孙子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的,还能做得了假?”
“好好想想,李慕,好好想想,你能想通的!”
“还记得咱们提审饶勇的时候,他怎么回答的吗?他在和我们谈保密条例,一个时刻把保密条例挂在嘴边上的人,当了十三年兵的军人,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写在日记本上吗?”陆远在胡说,为的是缓解眼前的局面。作为一个时常忘记记忆中某些片段的人,把记忆中能想起来的事记下来是一种常态,这很正常:“还有!”
“记不记得你自己亲手接过一通电话,戚威怎么说的,说钱归饶勇、货也归饶勇,只要他回去,还说饶勇是他看上的人。”
“戚威疯了?一个毒贩要雇佣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警察?”
“这不蹊跷吗?”
李慕愣了,他没在意陆远的头半句话,却想不在意后半句都不行。
陆远说的对,戚威不是傻子,能从那么多警察的围捕中逃脱,一计又一计的算计好一切,干嘛要做暴露自己的蠢事?这不符合常理,也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有的选择。
那么,整个案件中最大的疑点出现了,戚威怎么会在明知道饶勇是警察的情况下,接二连三的通过他人来传话?
让饶勇回去的用意何在?
用李慕的话来说,就是:“这孙子到底要传达什么信息?”
“想明白了吗?”
陆远询问道:“整个案子都是由戚威而起,现在戚威反而给出了反常的反应,加上省厅突然神兵天降的介入,这个案子还有太多的未知地带没有查明。我的意思不是要证明饶勇的清白,是想让你先冷静下来,也许,这里边凶手不止一个,还有很多我们不了解的事实。”
卧室内终于安静下来,李慕木讷的离开房间,陆远知道,这未必是自己的劝慰起到了作用,就像是心理医生更多时候都在唤醒患者的自愈能力,也像是美国离婚需要在第一次办理后的七个工作日内再次办理才能生效,在这期间,陆远起到的只是一个延缓作用,为的,是让李慕清醒下来,而不是被愤怒彻底充斥。
至于那些胡说八道,不过是情急之下胡乱编造的什么,只要能吸引李慕,哪怕张嘴只念12345678也无所谓。陆远不想看到一名好警察有如此悲惨的结局,要不,这个世界就太不公平了。
“谢谢。”
饶小曼低头说了一句,显得特别无力。
陆远没有回应,也不晓得该怎么回应。
而饶勇,像个笨蛋一样重复着:“我杀了人,帮我报警,我……好像杀了人。”
自此,陆远总算有了时间,掏出手机拨通了郑义的电话说道:“马上叫你的人去我家把地下室的那个女人带回去,具体的,我和宋副局长谈完在告诉你。”
他觉得,这个女人一定知道什么,也是时候将这个腐朽的女人弄出来见见阳光了。
此后,他又拨通了宋副局长的电话:“叔,我的跟你说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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