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帮忙吗?”
这句话几乎让陆远陷入当机状态,在‘你’字脱口而出后,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关键是这句话太难说!
问‘你怎么会在这’?
问‘你是谁’?
还是问‘你怎么会在我家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三个问题都可以问,一般情况下都可以,即便是在非一般情况,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女人属于被囚禁的情况下,都没问题。可问题是,这个女人明显不是被囚禁的。
谁见过被囚禁的女人见到陌生人的时候,先安慰对方的情绪而不是上来就疯狂宣泄?
可眼前这个女人是怎么表现的,她比陆远镇定多了!
陆远甚至从这句话中能隐约感觉到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把自己关起来的人。
恐怖就恐怖在这,回国前,陆远让郑义查过这栋房子,得到的信息为,房子没有问题,房主带着户口本和房本亲自去的中介公司,那么,房主囚禁这个女人的事实明显不成立,哪个傻子会把家里囚禁女人的房子租出去?这个思绪被逆转后,陆远只能猜测眼前的女人就是房主,是她,把房子推向了市场,完成这一切后,在找人将自己关起来,打造出这个根本没有牢门、让人想救她都很费劲的地方。
这也说不通啊,这里边问题太多了,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起来?房子万一租出去了怎么办?租房子的目的是什么?
噗。
陆远还没想好这些,眼前的女人笑了,她并没有笑出应有的美貌,反而笑的生无可恋,表情和表情含义中展现出的极大反差吸引了陆远的关注,接下里的这句话,更是陆远这个从美国回来的犯罪心理学家一下站在了相对来说极为弱小的位置。
“需要帮忙吗?”
她轻吐出的这句话不是问句,是嘲笑,一个身在牢笼内的人嘲笑外边的人,很有唐伯虎那首诗‘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韵味。
此时,陆远才仔细的打量起牢笼内的一切,牢笼里,一张桌子靠墙摆放,桌子上有一部电脑,电脑旁,还放着手机,手机的指示灯在一闪一闪的亮着,那是一部已经过时了的三星NOTE2手机。桌子旁边,是这个女人的床,床单顺着床铺自然垂下,距离地面只有一条缝的距离,这让陆远无法得知床的材质……
他的信息焦虑症又犯了,眼前的情况让其俨然把这里当成了犯罪现场,要了解所有信息。只是,陆远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无底洞,在她身上,有永远挖不完的东西。
“我需要帮忙。”她抬起了头,收起了刚才的嘲笑,看着陆远慢慢的从床上走下来,额头上还挂着忍耐痛楚时留下的汗珠,就这么一步步的走到牢笼边上说道:“我需要网络和WIFI信号,也需要食物、水,还需要的你的房租,我怎么才能得到这一切?”
陆远听了半天,张嘴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不会从这里搬出去,你要是接受不了把地下室让出来的事实,和每天晚上的噪音,对不起,根据合约条款,你需要向我赔偿违约金20万。”
“什么!”
陆远突然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女人瞬间提高了音量。
这个女人不慌不忙走向那张桌子,身上的长裙就拖在地面上,她每次迈动脚步都需要踢动长裙才能保证行走的安全系数。然后,桌子的抽屉被拉开了,这个女人由抽屉里拿出一份厚达26页的合同,将合同翻到第13页的时候,指着长长的17条合约条款说道:“这是我们的合约,租户享受极低租金的同时,负责将快递送来的食物搬运到地下室,并隔着牢笼递过来;同时,不可在人为因素下切断网络、WIFI信号;需忍受凌晨2:30~4:00整一个半小时的噪音,噪音超过法定扰民分贝时,不得提告,因为在减免的租金中,你已经得到了赔偿……还有……”
唰。
陆远伸手直接把合同抢了过去,仔细查看合约上的阅读条款那一刻都疯了,这份合约上竟然还标注着‘别墅地下室属于非外租区域,租户不得擅自进入’,合着自己花了那么多钞票租的房子是个合租,还得承担相应的义务!
“你这是欺诈。”陆远瞪着眼睛说出了这句。
这个女人拿回了合同,很自然的回应着:“那,告我吧。到时候这份合同会出现在法庭上,尽管有一些不合理的条款,可你没仔细看合同却还要控告别人的行为一定会被法官所厌恶,所以,这位先生,我觉得没必要浪费诉讼费用,因为你赢不了。”
合同不是陆远签的,是他给郑义打了钱以后,郑义签的合约,那小子怎么可能会有心思看足足26张A4纸上都写了什么?别说郑义了,陆远也是简单的看了电子版的一些关键条款,在13页‘备注’中,彻底忽略了整整一页合约条款……不,其实他从第7页开始就没好好往下看过。
嘀、嘀、嘀。
陆远的电话响了,当个由于太过劳累而没有拿出来的手机被掏出并接通,郑义的声音传了过来:“哥,我有点事。”
“郑义,我也有事要问你!”
“哥,你先听我说,我就问问,从犯罪心理学上来说,凶手前两次杀人都是在市内的信仰之地,第三次却在郊区废弃的道观,这算不算是一种反侦查行为?凶手有没有可能在两次犯案以后预料到警方会监控海市内为数不多的其他信仰之地,这才选择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陆远听到这,渐渐放下了自己的问题,回应道:“有这个可能性,不过,其他线索不能中断,现阶段的证据不具备你论证出来的指向性,但是,那座道观如此偏僻却成了杀人现场,很显然是一种提示。在犯罪心理学上,除了突发性案件外,任何犯罪现场都和案件核心息息相关。”
还没等陆远说完,郑义又插话道:“那什么,哥,你出来一下,我在你家门口呢。”
“好。”
陆远挂掉了电话,冲着牢笼内的女人说道:“你等我一下,咱们俩的事,一会儿再说。”
“等等。”
牢笼内的女人突然叫停了陆远即将转身的动作,然后,快速移动到电脑桌附近,将休眠状态下的电脑荧幕点亮,那时,陆远居然在电脑下方的任务栏中看到了好多个被打开的界面,当这个女人打开其中一个,屏幕上出现了连陆远都没见过的案发现场照片。照片是一座清真寺的门口,在那里,肥胖女人正跪在血泊当中,与陆远白天见过的案发现场——几近相同!
“刚才你说的,是不是这件案子?”
那个人伸手指着屏幕问了一句。
陆远点点头,反问道:“你问这些东西干嘛?”
“刚才我听到了电话里‘信仰之地’四个字,还有‘废弃的道观’一些细碎的信息,你是警察?”她起身走回到陆远身边,询问着。
“我不是。”
“不管你是不是,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凶手恨神,杀人是为了向神宣泄,可虚无缥缈的神根本无法成为凶手的报复对象,他要做的,也只能做的,是让所有人都知道神根本不存在。一个连自己信徒都救不了的神,会慢慢失去所有人的信任,这次俺是在信仰之地杀人的关键点。媒体的曝光、民众的指责,会在杀人后的落寞中不断提升凶手的满足感,他,不光是为了杀人,也是要借助媒体的力量大肆报道这个案子,彻底撼动千年来人们对那些泥胎的信仰。”
“哦,凶手杀人后之所以会落寞……”她似乎还想解释一下自己的话,怕陆远听不懂。
那个女人每一句话都砸在了陆远的心坎上,她说的内容,陆远在白天几乎一字不落的对刑警队小刘洋说了一遍,可是……这个女人竟然多推断出了一个关键点,那就是这个凶手在追逐媒体!
“我知道杀手杀人之后为什么会陷入落寞之中。”他不光知道这些,陆远还知道了凶手的诉求,或者说,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由一个在牢笼中的女人推理出的假定诉求。
此刻,陆远脑子里充满了疑问,他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把自己关在笼子,又是在哪个网站上找到的这些消息,一连串的问题都在困扰着他。
嘀、嘀、嘀。
电话铃声宛如催促一样传来,陆远再次接通后,郑义在小心翼翼的急切中说道:“哥,赶紧出来吧,老爷子发火了。”
老爷子?
听到这三个字,陆远后脖子都发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