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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霍天长身立起,携了她的手,御书房的门被宫人慢慢打开,眼前是一片重重宫阙,平整宽阔的前庭气势宏远,两边的重楼叠阁充满了皇家的威严。
御书房立在九十九级台阶之上,底下是巨大的汉白玉石基砌成的高台。他与她手挽手出来,指了面前巍峨的宫殿,笑道:“朕是皇帝,天下之大不韪又能奈我何?朕当初为受人排挤的皇子,不得不迎娶赵氏以求安身立命,十几年来,她与朕多是恩情居多。而柳氏,当初她青眼有加,甘愿为妾,亦是朕的一大助力。可这些都不是男女之情。”
他顿了顿,回过头来,明黄的龙袍在天光下闪闪发光,他眼中的光芒似最璀璨最骄傲的星子,看定她,继续道:“朕总以为,这一辈子大概便是如此了,有妻有妾,唯一的目的便是努力地成为那人上之人,只有一步步走上那位置,朕才觉得这辈子是值了。可是,却教朕遇到了你。那夜,明明可以放你走,可是朕却想,是不是可以试着将你留在身边,即使是做错了,只要你在身边,终有一日,朕对你的好,你都能知道。”
欧阳箬心中凄然,半掩了面,悠长的秀眉微微一挑,形成了一个极其缠绵悱恻的弧度:“臣妾是恨过皇上的,臣妾只想着如何在这国破家亡的时候活命,既恨着皇上又害怕皇上将臣妾逐走,再也无所依靠。臣妾自入华宫三年,多肮脏的宫闱秘辛都看过,听过,这才位极淑妃,皇上不觉得留臣妾这种心机深沉的女人在身边,不可不防吗?”
楚霍天将她的长袖拉下,凝视着她的面容。她面上清泪蜿蜒,却仍夺不走原本摄人心魄的容光。
他微微一嗮,粗粝的手心上一道明显的剑伤,若撩起袖子,里面也许会更多的伤痕,十几年的风霜雪雨,留给他的就是如此的伤痕,失去很多,他得到的也多。
他看着她皓白如雪粉的手,一点一点覆盖上,俊魅如雕塑一般的容颜上是一丝最讽刺的笑容:“心机深沉?朕当年委曲求全,十年军中磨砺,若不是心机深沉,如何能今日一朝君临天下?箬儿,你与我都是同样的人,所以注定要在一起。”
他抬眸看定她的眼睛,再也不容她一丝逃意:“朕常常想,你这样的人当配什么样的男子。若如子玄一般的人,你只能是个当家的好主妇,若如赵清翎一般的人,你只能是才艺双绝的红颜佳人。可是,朕有天下。你当是与朕并肩天下的女人。你胸有沟壑,心有天下,你长袖擅舞,分寸得当。朕相信你更适合这个后宫,这个楚国!”
欧阳箬怔怔看了他半晌,他的眸中不容拒绝的神采一如他最尊贵无比的身份一样令人炫目。
欧阳箬忽然笑道:“好,臣妾与皇上一同并肩天下!”那一笑,穿过了多少岁月与烟尘弥漫的路,就这样在他的面前如花绽放。
……
那日终于来到了。
欧阳箬在鸡鸣一遍便起身,先是沐浴更衣,用花膏敷体,香花汤水洗浴。再是一件件套上准备好的宫服,先是内衣,中单,然后是一层层盘错复杂的套裙子,里衬……
一层层的穿戴,宛蕙与几位年老的嬷嬷沉默而紧张地在一旁为她着装,天色还蒙蒙中,犹可听见虫蚊的呢喃。
每一个步骤都不许出错,十几个宫女在外一字排开,手上奉着需要用到的衣裙,帕子,水,玉梳……等到需要用的时候,里面轻声一唤,宫女便躬身进去,其余便在外一动不动候着。
每个人屏息凝神,整个内殿里针落可闻。
欧阳箬静静看着五六位老嬷嬷为她套上最繁复的大礼宫装,天色渐渐亮了,整个肃静的大殿里无一人敢轻易出声,最后一件外衣披上,宫人抬来巨大的铜镜。
她凝目看去,比大红色略浅一点的明红色的绣四凤团绣百褶宫裙,一层层如最美丽的红牡丹的花瓣,向下绽放,越发显得她的腰肢不赢一握。
大大的裙摆展开,一只用各色宝石珍珠金线缀成的凤凰从胸前一直盘绕蜿蜒,其余三只或翻滚,或嬉戏之态,从两腰间,裙摆边延伸而上,隐约呈一个烘托之势。旁边是祥云盘绕,四只凤凰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她前后看了一眼,果然是最繁复的衣裳才能衬托出尊贵无比的气势来。
接着是梳头,长长的乌发先梳上刨花水,又用了透明的花香膏一遍遍梳直了,然后用宫中手艺最巧的女宫将她的发盘绕而上。
仿佛是最神圣的仪式,长长委及膝盖的长发一束束盘上,是楚宫中最华丽最繁复的飞凤髻,凤头前埋了一只金凤衔珠发钗,硕大的南珠垂在她光洁的前额,珠光流彩,更衬得她美目顾盼流兮,似盈了天地间的清华如许。
光可鉴人的青丝一层层固定叠开,若凤凰的两支翅膀,女官在两边各插六枝镶猫眼绿飞凤簪,如远远看去如凤凰震动的翅膀。
青丝上压着这一共一十二支的飞凤簪,整个头饰便成了一半,其余各处用金丝缀珍珠轻轻挽上,金丝细如发丝,珍珠细密缀在其中,简直巧如天工。
“上妆——”女宫轻声地向外唤道。五六位宫女忙奉着漆盘鱼贯上前,匀面上妆,欧阳箬闭了眼任由女官轻柔的手在面上涂抹。
过了小半个时辰,女官轻声道:“妆成——吉时到!”
欧阳箬凝神望向铜镜,一位尊贵无比的宫妃在铜镜中显现。如玉的肤色,长长的柳眉变成飞扬的凤眉,淡淡的红晕打在眼梢处,轻轻晕染开去,似一抹朝霞在眼角停留。
妖艳而浓丽,带着神秘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脸颊上亦是带了一抹嫣红由下向上,勾上眼角,即使清淡,却不容人忽略。饱满的樱口上鲜红的蔻丹完美地丰满了她的唇。
清冷的容颜被这浓妆一涂抹,改变了往日的温婉,静谧中透出帝妃的神秘与庄严。
“娘娘——”负责上妆的女官有些小心地唤道。
欧阳箬忽然嫣然一笑,顾盼间的风华竟让一旁的宫女都看得直了眼,看过多少美人都没有眼前这位华国夫人的万分之一的神采。
那摄人心魄的尊贵仿佛天生俱来,明明是温柔如春水,可眉眼间的威严令人心中不由地战栗。
“甚好!”她轻声道。伸出手去,扶上女官恭敬伸过来的胳膊。
宛蕙跪在地上,早已泣不成声。那一声声哭泣没有悲伤,只有无尽的喜悦。两边的女官都知道欧阳箬曾经是亡国废妃,可如今位极楚宫尊贵,又是皇上心头的第一人,想着不由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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