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话,伤的这么重,再加上畸变的影响,大概已经听不到我说话了。
“我弟弟被送到永禁岛了,他肩负着比我更重要的使命,如果有机会,你可以把这东西交给他吗?”
他递给我一个包裹,我默默的收了下来,我不用打开便知道那是一本书。
小时候的我自视甚高,总觉得比同辈人都聪明,也总是会看一些书,这就是我常看的那一本。
“抱歉,送不到永禁岛。”我面无表情。
“是吗?”他欣慰的笑了笑,“确实是啊,是我考虑不周了……”
他话未说完,因为我已经不敢听下去了。
特质的匕首扎入身躯,这些最后保持清醒的同类从不在我面前反抗。
礼物,我收到了。
我麻木的拔出匕首,又一个赤诚的人之子死在我的面前。
我真的麻木了,我是一点感情也没有的人。
我不停这样催眠着我自己。
……
我时不时的便在自己身上划一个口子,每杀一个人就划一刀,这样一来,好像我也是战场上受了伤下来的。
有人问起时,我便仿佛承认罪过一样说了出来:
“是啊,人是我杀的。”
一来二去,这事好像就传开了。
营地里有个年轻的少年,每天都在为了人族浴血奋战。
“真好啊!”
走在大街上,路上的行人对我赞叹不已。
“听说有三成的敌人都是他歼灭的呢。”
“真没想到啊,年纪轻轻的就已经这么出色了。”
我恍惚的走在路上,饱受着人们赞叹。
“谢谢大哥哥,妈妈说你一直保护着我们这里。杀了好多坏人呢!替我爸爸报仇了!”小男孩将花塞到我手里。
他感谢着我。
我该怎么回答他呢?
你爸爸临死前交给我的玩具,我还没有送给你呢。
我露出了今天自己划的伤口。
只好说:“是啊,人是我杀的。”
“你今天累坏了吧,上阵杀敌很辛苦啊。”街上的阿婆赞扬着我,将家里仅存的一些粮食送给了我。
我茫然的看着阿婆,像是看到了他年轻的儿子在我面前畸变前的惨状。
我该怎么回答他呢。
要是我真的在战场上杀敌就好了,我这样想着。
我又一次露出了伤口:“是啊,人是我杀的。”
“他是人族的大英雄。”一个年龄相仿的人激动的看着我,他好像憧憬着我。
那眼神我很熟悉,像是我曾经看明的眼神。
“我们会有希望的对吗?”他眼神中透露着清澈。
我说不出话,为了回应他们。
我只好一遍又一遍的露出着伤口,伤口一天又一天变多。
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祝福着我,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说着:
“是啊,人是我杀的。”
“是啊,人是我杀的。”
“是啊,人是我杀的。”
……
一直说到最后,我已经没有良心用来回话了。
只能学着莫师父的样子,一一点头回应着。
这一刻,我好像也明白了莫师父为什么和我一样饱受人们的赞叹。
回到家里,我询问着他。
“你也是刽子手吗?”
我看着莫。
莫看着酒。
说起来,当初陪他喝酒解压的人似乎都已经死光了。
莫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我身上的书,“又答应死人什么了?”
“没什么。”我低着头不说话。
“你觉得自己认错了师父,是吧?”莫忽然说道。
并没有。
我只是没有想到,不善于隐藏压力的莫,不敢朝着昔日伙伴下手的莫,曾经会干着和我一样的工作。
莫也一直隐藏自己的压力吗?
“杀了几个了。”他问道。
“我记不得了。”我撒着谎。
他看着我,也不去计较什么,只是又说了句:“杀过几个熟人啊。”
我有些恍惚了,杀了几个呢?
我母亲,我父亲,我哥哥,还有谁呢?
我脑海中划过了大叔的身影,这个也算一个吧。
“我记不得了。”
我快疯了。
莫看着我,点了点头,“不要畏惧,你没有做错什么。”
“这就是最好的修行。”
我恍惚的抬起头,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缓了片刻我就猜到了。
莫也做过刽子手,但现在的他却已经承担了许多人都承担不了的责任,这刽子手一职也许是一场试炼。
“当你的心足够冷漠,自然也更不容易堕落,等到你杀够了,就真的可以开始承担我现在的职务了。”
“什么时候才算杀够?”
“等你真忘记自己杀了多少个的时候吧。”
莫摇头晃脑:
“所以啊,在这之前要来一杯酒吗?”
喝酒能忘记压力,但我拒绝了他。
……
我的表现良好。
冷漠到连负责人都不敢相信。
他说我是这些年里最心狠的一个,上一个是莫。
待到我修练之时,我一定可以承受够多的压力,不至于早早便堕落。
而我承担责任的那一刻,来的很快。
今天又是我工作的时候。
又一个熟悉的身体被摆在了我的面前。
是莫。
他下巴上的触手疯狂扭曲生长着,已经快要疯狂到最深处了。
此刻是最后的清明。
他的朋友死光了,没人缓解他的压力,他便孤独的走向了崩溃。
那一天站在雪地里的时候,也许那就是他最后一个酒友。
“啊,是你动手啊,真是太好了。”莫拎着酒壶,往自己嘴里又灌了一口。“你现在杀了几个熟人了?”
“我不记得了。”
莫停顿了片刻,笑了笑。之后又缓缓说道:“我房间里放着许多零碎的物品,等我死后,要是有机会,你就送到永禁岛。”
“就送到皇宫里吧,让我们几个和李长夜待在一起,算是陪他再喝一杯。”
熟悉的要求,和其他人死前一般无二。
只是东西有点多。
我回忆着莫房间里的东西,每一样都是他杀的人临时前托付给他的。
慢慢的,家里就积攒了不少。
“好。”
“你还真是冷漠啊。”莫笑了笑。
这是他死前说的最后一句了。
匕首上的血被我清理了。
慢慢的,在这之后,我不用在从事杀人的工作,我开始真的承担起大任,也开始真正的修炼,成为这里的接班人。
负责人也是这样说的:“如渊是历代最冷漠的一个,他一定可以继承大任。”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如渊是没有感情的。
……
只有夜深时,营地里会响起一道声音:
“是啊,人是我杀的。”
声音带着微微的酒气。
带着踩踏树叶的声音,像是一步步的走向光明。
只是这一次,这条路上,不再是两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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