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海上,小船上的帆被吹的鼓鼓的,如同一支箭矢一样,飞快的行驶在海面上。
公孙小娘站在船头,两根小辫子被吹成两条直线,两手各拿着一个大包子,向站在旁边的高君会问道:“师傅,师傅,我们是要去哪?”
“长夜岛。”
“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帮殿下办一件事。”
“办什么事?”
高君会冷冷道:“哪那么多问题,快吃你的包子。”
公孙小娘哦了一声,左手一口,右手一口的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她又忍不住问道:“师傅,师傅,您为何总找那个诸葛老爷爷挑战啊,明明被打的那么惨,也还要挑战!”
高君会冷冷道:“要想提高自己,就要与强者过招。”
公孙小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道:“那位诸葛老爷爷是谁啊,都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那么厉害!”
高君会道:“他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是什么?”
“就是大理寺最高官员。”
“大理寺是什么?”
“就是……”高君会说到一半,忽然伸手做出要夺公孙小娘包子的样子。
公孙小娘急忙将包子护到身后,叫道:“师傅,你干嘛呀。”
“抢你的包子。”
“你你你,你竟然抢自己徒弟的东西,不怕人笑话吗?”公孙小娘气愤道。
高君会冷冷道:“我瞧你说废话的劲头比吃东西大,那就干脆别吃了。”
公孙小娘立刻不说话了。
半日过后,夕阳渐渐西沉。
海风减弱了许多,小船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高君会盯着一张地图看了好半天,一双剑眉弯成弧线。
公孙小娘看不到地图,不过从高君会的表情还是看出了端倪,问道:“师傅,您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高君会瞥了她一眼,道:“去把那家伙叫过来。”
公孙小娘应了一声,进入船舱,没多久,便牵着根绳子出来了,绳子另一头打了个结,绑在一名男子双手上。
高君会刀锋般的目光盯着男子,冷冷道:“距离长夜岛还有多远?我们前进的方向没错吧?”
那男子正是周裳的师兄赵鹏,他四顾看了好一会,又拿过地图对照了一会,说道:“方向是对的,长夜岛就在前面不远处。”
小船又前行了半个时辰左右,赵鹏忽然喊道:“快收帆,不能再前进了,前方就是长夜岛的特殊海流。”
高君会道:“听殿下说,要在酉时之后方能进去。”
赵鹏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道:“对,咱们到的时间点不错,再过一个多时辰应该就能进去,在这之前,咱们先要找准入口。”
“入口在哪?”
赵鹏之前为武承嗣带过一次路,是十分专业的带路党,四顾看了一会,便说道:“向西边走,不要起帆,直接用桨划。”
没一会,小船开始缓慢向西前行。
划桨的是赵鹏,高君会师徒都站在旁边监督他。
西行两柱香时间后,赵鹏指着前方喊道:“入口就在那!”
小船停在入口处,不时因被水流带动,赵鹏便会撸上几桨,让小船回到原地。
小半个时辰后,夕阳距离海面越来越近,晚霞将天空映照的黄澄澄一片。
赵鹏掐准时间,命高君会师徒扬起风帆,调整角度。
沿着弱海流,小船终于向长夜岛靠近。
前行不久,前方远远能看到一个黑点,公孙小娘拍手笑道:“小岛,前面有个小岛!”
来到码头,四面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
三人下了船,公孙小娘转着小脑袋,疑惑道:“师傅,这里有人住吗?”
高君会皱眉不语。
赵鹏疑惑道:“奇怪,上次离岛时,我记得王爷在岛上留了不少官军。”
沿着码头走了几步,忽然间,高君会听到什么声音,瞬间纵身而起。
只见三人脚下木板忽然塌陷,公孙小娘也想跳起来,却慢了一步,和赵鹏一起落入一个坑洞中。
高君会刚落地,便发现四面八方忽然涌来几十名男子,人人都手持弓箭,带头的是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和红衣女子。
“立刻放下武器,蹲在地上!”红衣女子喝道。
高君会朗声道:“在下奉长平郡王之命,特来此处找一位叫张构的人。”
听到长平郡王四个字,红衣女子脸色一喜,旋即又变得警惕起来,质问道:“你可有什么凭证?”
高君会取出一块令牌,交了过去,红衣女子接过后仔细看了起来,见令牌上写着“长平郡王”四个字,对着书生男子说道:“好像是真的。”
书生男子淡淡道:“那也未必,令牌也可以作假的。”
高君会又取出一封书信,扬了扬,道:“这是殿下的亲笔信。”
书生男子伸手便要看,高君会手往后一闪,冷冷道:“殿下说过,这封信只有张构能看。”
“我就是张构!”书生男子昂然道。
就在这时,坑洞中传出公孙小娘的声音:“师傅,你快救我出去呀!”
紧接着,赵鹏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师妹,是你吗?师妹?”
红衣女子吃了一惊,来到洞口,向下看去,瞧见赵鹏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后,咬牙道:“是……你,你别叫我师妹!”
张构接过信封,略略扫了一眼封面,看到上面有扬州大都督的红印,便收了起来,拱手道:“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进岛说话。”
几个月不见,赵鹏发现长夜岛发生巨大的变化,道路边上的尸首都不见了,变得十分干净整洁,到处都可以看到木屋、果树和刚开垦的农田。
前行不久,前方竟出现一个小村庄,来到最大的一间屋子后,张构和高君会相互通了姓名。
当张构问高君会在武承嗣身边担任何职时,高君会迟疑了一下,答道:“我是殿下的护卫。”
公孙小娘吃惊的看了他一眼,不过并没有说话。
张构笑着说道:“因为大家都习惯分开住,所以我们将这里改造成了十几个村子,事先没有征得殿下同意,还请高兄回去后帮我们解释一二。”
高君会点了点头。
张构又道:“这位周姑娘是自己找过来的,得知这里情况后,她便决定留下来,帮着我照顾这些村民。”
高君会又点了点头。
张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再和高君会说什么。
便在这时,一旁的赵鹏硬着头皮道:“师妹,我现在已改邪归正,跟在郡王殿下身边做事,你就原谅我吧。”
周裳微微一惊,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怀疑道:“是真的吗?”
赵鹏急忙道:“当然是真的,我这次就是替郡王殿下办差使的!”
周裳目光在高君会和公孙小娘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公孙小娘身上,问道:“小妹妹,他说的是真的吗?”
公孙小娘看了赵鹏一眼,见他目光中带着恳求之色,向高君会问道:“师傅师傅,这位叔叔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我要不要替他撒谎?”
赵鹏:“……”
周裳咬牙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赵鹏低着头不语。
就在这时,高君会站起身道:“信已送到,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公孙小娘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赵叔叔,你快来呀,没你带路,师傅又要迷路了。”
赵鹏抬头看了周裳一眼,咬牙道:“师妹,我一定会在郡王殿下那里多立功劳,争取早日将功赎罪,再来找你!”
说完向师徒二人追去。
周裳默默望着他离开,嘴巴微微张了张,似乎说了些什么。
好半晌后,张构将信封里的三封信全部看完,满脸凝重的站起身,周裳立刻向他问道:“张兄,殿下信里写的什么?”
张构避而不答,说道:“周姑娘,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这里暂时交给你了。”
周裳看了一眼他胸口信封的位置,点头答应了。
次日一早,张构带上一个包裹,坐着一条小船去了台州,随后一路马不停蹄的向北而行。
赶了十几天路后,终于来到了大唐都城,长安。
这并非张构第一次来长安,很久之前,他便随着父亲来过这里一次,拜访师伯杨务廉。
只可惜那次记忆并不太好,他还记得父亲离开长安时,脸色黑如锅底的模样。
入城后,这座都城还是张构印象中的样子,繁华中带着威严,让初入此城的人心中不自禁生出敬畏。
沿着“启夏街”,一路向北,走不多时,忽听马蹄声响,在一阵飞起的黄沙中,可以瞧见一队马队向这边奔来。
张构急忙走到街边。
抬眼看去,发现这支马队有七八十人,心中不禁感叹,也只有长安城内的街道,能跑这么大一支马队。
马队呼啸而过时,张构抬眼看去,只见马队最前面,领头的是一名白衣女子。
那女子腰肢挺的笔直,双腿修长,满脸英武之气。
跟在女子身后的人全都是清一色的白衣白裤,那女子就像个女将军一样,正在统帅着自己的军队。
没多久,马队渐渐消失,张构拉住一人问道:“兄台,请教一下,刚才那名经过的女子是谁?”
那人脑袋长的奇大,上下打量了张构一眼,问道:“兄弟,你是外地来的吧?”
张构点头道:“是的。”
大头男子感叹道:“那就难怪了,兄弟,你最好记住,这里是长安城。”
“长安城又怎么了?”张构挑眉道。
大头男子笑道:“这里是天子脚下,豪门权贵数不胜数,随随便便就可能碰到一个王侯公卿。”
张构不悦道:“我问的是那位姑娘的事,你扯那么多做什么,你若是不知道,我自去问别人。”
大头男子连忙拉住张构,道:“你这人真不知好歹,我说这番话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刚才那女子是谁吗?”
张构微微一惊,道:“是谁?”
“她可是刚刚升为平国公的左威卫大将军薛仁贵的女儿,可不是一般人能高攀的起的!”
张构默然片刻,拱手道:“多谢相告。”转身便走。
大头男子笑嘻嘻的跟上他,说道:“兄弟,你刚来长安城,可能对这里不太了解,要不要我替你引导引导?”
张构想了想,道:“你知道公主府怎么走?”
大头男子愣了愣,道:“你……你说啥?”
“我说公主府,你知道在哪个坊吗?”
“哪、哪个公主府?”大头男子语气微微发颤。
“太平公主府!”
“你你你……”大头男子指着张构,不住后退。
忽然间,他又快步上前,两手握在一起,献媚的笑道:“公子,不知您和公主府有什么关系?”
张构冷冷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小人这就给您带路。”
一路上,王大头旁敲侧击的询问张构与公主府关系,张构皆默不作声。
在经过平康坊时,张构忽然停下脚步,只见一座酒楼外的门柱之上,绑着一名胖胖的男子。
那男子浑身被扒光,只剩下一条短裤,浑身皮肤又白又胖,胸口上写着“我是癞蛤蟆”五个大字。
张构吃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大头拉住张构,急忙道:“公子,我们快走吧,这件事管不得!”
张构咬牙道:“为何管不得,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为何会出现这种事?”
王大头嘎嘎笑了两声,道:“还天子脚下?这就是你们这些外地人的错觉,这里应该是权贵脚下才对!”
张构沉着脸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权贵为所欲为,却没有人敢管?”
王大头直摇头道:“当然不是,也要看人,普通的权贵自然有人管,只有最顶级的权贵才没人敢管。”
张构道:“你知道把他绑在这里的是谁吗?”
王大头拉着他又后退了几步,小声道:“这位爷可厉害的很,就算您与公主府的哪位管事认识,也得罪不起他的。”
“就比如眼前这个被绑住的胖子,你知道他是谁吗?”
张构摇头。
“他可是万年县令的儿子,你好好想想,该是什么样的人敢把县令儿子给绑在这里?”
张构皱眉道:“你这人实在是啰嗦,那人到底是谁?”
王大头左右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道:“那可是应州伯武三思!”
张构愣了愣,道:“是武氏子弟?”
王大头煞有介事道:“可不是吗,别看他只是个伯爷,但最得皇后的宠幸,没人敢得罪他!”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名年轻公子忽然走到人群,来到被绑住的胖子身边,问道:“喂,兄弟,你怎么被人绑在这里?”
那胖子正是万年县令的儿子,蒋大浪,瞧见有人似乎有意救自己,急忙道:“我、我只是和樱子姑娘说了几句话,就被应州伯绑在这里了,还请兄台救我。”
那年轻公子怒道:“岂有此理,那应州伯也太无法无天了吧,你等着,我这就帮你松绑。”
就在这时,那公子身后一名中年文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那公子与文士争辩了几句,最终跺了跺脚,转身离去了。
王大头抱着手臂,笑吟吟道:“这家伙不过裴氏一名普通子弟,根本得罪不起应州伯,幸好他身边的人提醒了他,不然这家伙就要倒霉了。”
张构瞥了他一眼,道:“你连他都认识?”
王大头拍着胸膛道:“不是我吹牛,这长安城内的大小事,就没有我大头不知道的。”
张构道:“那你知道樱子姑娘是谁吗?”
“当然知道,她是个倭国女人,来长安城没多久,便成为最顶级的都知。”
“倭国女人?”
“对呀,虽然是个倭国女人,但别人都说她长的和天仙似的,自从原来的三大都知从良后,平康坊最有名的都知就是她了。”
张构道:“她和那位应州伯关系很好吗?”
王大头笑道:“那位伯爷可是个有名的风流人物,一边追求着程家大小姐,又一边和其他女子来往,这位樱子姑娘便是与他来往的众多女子之一。”
张构盯着被绑住的胖子,摇头叹道:“想不到武氏中也有这样的人物。”
王大头笑嘻嘻道:“听说那位应州伯长的漂亮极了,比女人还美,能够被他那样的人折磨,倒也不是很坏的事。”
张构转身便走,似乎不想再和王大头扯上一点关系。
“公子,您走错路了。”
听到王大头的喊声,张构只好停了下来。
穿过平康坊,沿着东面走了一柱香时间,再转道向北,又穿过两个里坊后,张构终于来到公主府。
王大头似乎对公主府有些畏惧,紧紧跟在张构斜后方,一只手还拉住他的袖子。
张构径直来到府门外,公主府侍卫顿时上前,喝问道:“你们是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张构拱手道:“在下张构,求见太平公主殿下。”
门卫道:“有殿下的金帖吗?”
张构道:“没有。”
门卫冷冷道:“没有也敢乱闯?还不速速离开,公主殿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张构忽然上前几步,取出一块玉牌递了过去。
那门卫接到手中看了看,脸色顿时大变,满脸堆笑道:“您请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府通报。”
王大头吃惊的瞧着张构,他求见公主已经够令人吃惊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让公主府的门卫笑脸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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