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春桃奇怪举止搅扰的心里乱七八糟,苏金珞睡意全无,回屋后点燃了烛台上的所有蜡烛,室内顿时明光大作,看看床上的男人,苏金珞略略叹息,她对他有好感,但确实,他们还不熟悉,他是什么样的人,她根本不知道。
放下厚重的床幔,她把烛台端到书案边,移动画架,就着烛光拿起了画笔……眉峰更突出一些,颜色再深些,线条再细些,眼神要再冷些,嘴唇还要薄些……
柔和清冷的阳光爬上窗格,苏金珞挣扎了半天终于醒过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是裴珙,他正望着画架出神。
见她醒来,他展露出一个柔软的微笑,“你画的真好,不过我有那么严肃吗?”
“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你就是很严肃的。”
裴珙略略一笑,“怎么睡在这里了?”
“我去叫人伺候你洗漱。”苏金珞想起昨晚乱七八糟的事情心里一沉,起身出门去叫人。
刚出门,春桃迎了过来,“小姐。”
苏金珞吩咐道:“去伺候姑爷洗漱。”
“是!”春桃低头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苏金珞不想回去面对裴珙,就去厨房查看早饭。裴府人丁不旺,一共也没有几个主子,所以府内的厨房统一做饭再送到各处。今日的早餐是新鲜的湖米粥,白面馒,黍米糕,配着熏火腿、糟鸭腿、腊肉、咸鱼肚、时蔬小菜,这是裴府一惯的风格,用裴夫人的话说,养儿子的饭得以管饱为主。查看完早饭,苏金珞转身顺着回廊走去。
晨曦中,一条黑花大狗远远的蹲坐在空地上,全身披满金色的绒毛,神态十分威武,是虎仔。回忆起昨晚这大狗在黑夜里,突然毛茸茸的出现在她身边时候的恐怖感觉,苏金珞犹心有余悸。
一人一狗对视良久,苏金珞也不敢轻易招惹这狗,慢慢的向后退着,大狗似有所感,慢慢起身走了。
苏金珞松了一口气,转了这一大圈,她觉得裴珙也应该收拾的差不多了,转身走回去。
刚一进屋,就听见春桃娇滴滴的叫了一声,“姑爷!”抬眼看时,只见裴珙正把一脸娇羞的春桃揽在怀里。呆了一秒,她慌乱的转身退出门。
片刻,春桃走出来,似笑非笑的看了苏金珞一眼,“小姐,现在洗漱吗?”
“嗯!”苏金珞勉强点了一下头,转身进门,她倒要看看裴珙是什么表现。
见她进来,裴珙略有不安的解释说:“她刚才滑倒,我扶了她一下。”
好巧,云瑶公主摔倒,他正好扶上去,春桃滑到,他也正好扶上去。对于他的说法,苏金珞根本是不信的。细看他脸上似乎还有未褪去的红晕,苏金珞心中一阵寒凉,呵呵,这男人不靠谱啊!估计他满脑子都是三妻四妾,夫为妻纲的糟粕思想,跟这样一个男人有什么可相处的,终究不会有结果的。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神情,她只能略略低头,“早饭准备好了,摆在这屋吗?”
“~”裴珙似乎想解释什么,但又停住了,“我不吃了。”他穿好官服,匆匆走掉了。
春桃端着铜盥盆进来,轻轻放在凳子上,转头笑盈盈的说道:“小姐,水备好了,洗漱吧。”
苏金珞瞥了这丫头一眼,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春桃细长的眉毛一挑。
“你是故意的吧。”
“今天裁缝来给你量尺,做进宫穿的衣服。”春桃提点道。
“你是不是太心急了”苏金珞后悔自己当初随口说的话,那时候她根本不在意裴珙,可是现在,她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心急?你说那事啊,我可没当回事,你可别想多了。”春桃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我只是想帮你。”
“所以你大早晨演这一出戏,就是为了让我看清真相?”苏金珞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意注视着春桃。
“我不稀罕当什么通房,我怕你在裴府呆久了命都没了,我到时也得跟着倒霉,你必须相信我,除了我,你根本没有帮手,裴夫人要带你进宫,你一定要带上我。”春桃不疾不徐的说着,一副形势尽在掌握的姿态。
苏金珞冷冷的看着那张嫩白娇美的脸蛋,忽然问道:“你多大了?”
春桃一顿,答道:“十九!”
“哦!也不小了,回头我跟夫人说,给你配个人家吧。”
春桃脸色一变,杏目微睁,怒到:“不识好歹。”把手中的擦脸巾一摔,转身走了。
得,这下苏金珞彻底成孤家寡人了。因她家世低微,刚进门又不受夫君待见,下人对她也不恭敬,做事多有慢待,苏金珞也懒得计较,主要也是没底气计较,多亏有春桃这丫头每天在跟前伺候着,更兼气势强硬的训责裴府的下人,给自己争了不少面子。不可否认,她受到了春桃诸多的照顾,虽然她是自己的陪嫁丫鬟,但苏金珞并没有主子仆人的意识,更觉得这个丫头像半个朋友,虽然不了解,但却能在生活上照顾自己。如今自己为了裴珙这样一个人品不知如何的男人,竟然和这个照顾自己生活的好帮手反目成仇,果然女人之间的友谊都是塑料做的,心下后悔不已。
京城东郊,一座重檐斗拱的深宅大院里,此时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中堂内,默然站立着上百手持利刃的骁勇武士,上首站着几位服饰华丽的配剑少年,几位须发半白的老者坐在椅子上,神色不安的注视着正屋的动静。
珠帘微动,一名女侍手里托着一罐血水走出来。
“公子如何了?”一名老者急忙上前问道。
女侍微微摇头。
室内,两只半人高的紫金香炉里袅袅升腾出缕缕轻烟,携着还魂香特有的气息,幽幽的弥散开去。
几名素衣女侍跪在床榻前,手里的托盘上盛放着银盥钵,白色丝帕,银剪刀,烛台,一挂银针。
坐在床边的中年男人将手中的银针放回托盘,低声说道:“都下去吧。”
丫鬟们退出去,外面闯进一个俏丽的身影,疾步走到床边,看看床上昏睡着的年轻男子,转向中年男人,低声问道:“冯叔,哥哥怎么还不醒。”
“按理说他早就该醒了,只是还有些东西牵扯着,让他迟迟不愿醒来。”被叫冯叔的中年男人微微摇头,略略叹息,“玲珑女公子,你得空劝劝琮公子,为了一个女人,冒如此的大风险,根本不值得,如果我们动作再慢点,在京都的所有门人都有危险,江东诸氏还指望着琮公子,还请琮公子以大局为重。”
蓝玲珑抬眸看向中年男人,“冯叔,哥哥这些年为了‘尚策’门尽心竭力,一心苦修,四方经营,何时不是以大局为重,即使这一次有所失策,也不过是偶然失误,难道你们就忍心这样苛责他吗?!”
中年男人叹息道:“玲珑女公子,这次我们损失不大,我作为副门主也自然不会因为这一点损失就对琮公子横加指责,如果是为‘尚策’门的事情,我自当等公子醒了,直接对公子说。我只是担心琮公子为情所困,危及自身,你们兄妹自然比别人亲近些,说起话来也更能听进去,劝劝他吧。”
蓝玲珑无言,泪水盈满眼眶,慢慢的跪倒在床榻前,哥哥太可怜了,这些年他吃了多少苦,内心忍受了多少煎熬,才能重振“尚策”门。更兼四处奔波,用尽手段,重新找回蓝家在世的亲人。可他唯独舍弃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她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对苏金珞放手,为什么任她去嫁人。放弃了人却放不下她的一副画像,甚至不顾性命危险也要回去找寻,遭遇伏击……而那个薄情寡义的女人,早已经忘记他,移情别恋了,命运为何对他如此不公,可怜的哥哥。
“哥哥,你快点醒过来吧,蓝家和尚策门不能没有你。”
天晚,裴珙回来了,手里拎了两包糖炒栗子,递一包给苏金珞,“幸好还没关门,他家的糖炒栗子不错。”
苏金珞没接,冷淡的把头转向了一边。
裴珙为难的笑笑,“我去爹娘那里,一会儿回来和你说话。”说完拿着另一包栗子去见裴国公和裴夫人了。
等他回来说话?说什么?解释早上的事情,不想听,又有点想听。苏金珞躺到床上装睡等着他回来,心中各种猜想,他会怎么解释呢。
裴珙回来时,见苏金珞已经睡下了,悄悄去看她的画架,他的肖像画已经撤下去放到了地上,画架上铺了新的画布,大略勾勒出一只大狗的轮廓,很像虎仔,嘴角禁不住露出些许笑意,笔力不错,只是粗粗的勾勒一番,已经能让他认出是虎仔,想见她的绘画功底应该很不一般。
走到床边,伸手抚上她的肩膀。
没什么反应?!
裴珙坏心的把手向下滑去,落在不盈一握的纤腰上,明显感觉躺着的人后背僵直起来,忍着笑意说道:“看你还装睡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