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国书上的内容,上面那些是赵显授意,军中的文书起草的,而这最后一句,是赵显亲自写上去的。
这一句的目的,当然不止是为了气气姜无忌,更多的是实话实说,当初到徐州城,命令王霜暂时休战,然后赵显带着母亲幼妹准备回临安一家团圆,在一起过一个好年,但是天不从人愿,北齐的那些刺客,把赵显的好心情搅的一干二净。
现在,他赵显没有办法好好回临安一家团圆,那么燕都城也别想好活,这一次哪怕不能一鼓作气打残北齐,也要让姜无忌气的吃不下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显的目的的确达到了,两军还没有正式交兵,只这一封国书,就已经把这位宣武皇帝给气了个半死。
姜无忌愤怒的拍了拍玉案,冷声对着御阶之下的百官说道:“诸位臣工如果无事,今日朝会便散了罢!”
在这个当口,这些能当官的人精们,自然不会触姜无忌眉头,乾元殿里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语气大太监韩钊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退朝……”
朝会散去之后,姜无忌负手回了后宫,对着韩钊吩咐道:“大伴,你现在便去雍王府,去把皇叔请到皇宫里来…”
现如今整个北齐没有一员可用之将,姜无忌身为天子,自然不可能像赵显那样,当真去御驾亲征,要知道南启现在不仅火器厉害,那种射程足有千米的神臂弩也极为骇人,成为战场上狙杀武将的利器,现在北齐的中层将官在面对南启的时候都不会选择亲自冲阵,更何况贵为天子的姜无忌?
现在,赵显摆明了是在向姜氏皇族挑衅,在这个当口,能够代替姜氏出战,又有一定胜算的,就只有这个被幽闭在雍王府近六年时间的姜小白了。
韩钊低头道:“陛下,如果您是想要与雍王殿下和解,让他代您迎战赵宗显,只怕老奴一个人去是不成的……”
姜无忌坐在软榻上愣了愣,然后喃喃开口:“大伴的意思是,要朕亲自去?”
韩钊缓缓点头。
从六年前姜小白从临安回来失势以后,姜无忌就渐渐掌握了燕都所有的权柄,六年以来,他高高在上,不用向任何人低头,至高无上的皇权,让姜无忌早就忘了该如何向别人低头。
可是现在,由不得这位宣武皇帝不低头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姜无忌才艰难点头,涩声道:“既如此,朕去换一套便服,与大伴一起去一趟雍王府。”
…………
燕都雍王府。
雍王府并不在皇城跟上的承安坊里,而是位于更远一些的太平坊,距离皇城足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由于韩钊本身就是个身手卓绝的大高手,再加上姜无忌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去了雍王府,因此主仆二人都是便装前行,悄悄的溜出了皇城。
而且是在巳时初左右离开的皇城,大约到了午时初的时候,才走到太平坊门口,一路走来,姜无忌明显感觉到了此时的燕都没有了从前的那般热闹,街上的行人相比从前至少少了一半,整个燕都都充满了萧索的味道。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一国都城的气象,往往可以看出一个国家的兴衰,从前北齐元庆帝之时,燕都城乃是一座足有百万人的雄城,不管是内城还是外城都是熙熙攘攘,南启的丝绸,西楚的大马,香料等等,各地商贾络绎不绝的涌进燕都城来,简直就是天下都会。
可是现在,燕都气相大不如从前了。
姜无忌坐在马车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左右街景,目光复杂。
一旁的大太监韩钊察言观色,知道了自家主子内心在想什么,这个大太监坐在马车里,恭声道:“陛下不必心急,自古商贾逐利而行,都是一帮墙头草而已,等我大齐赢了赵家,燕都城不仅会恢复旧观,甚至会更盛从前,比先帝朝更加兴盛。”
姜无忌转头看向这个看起来垂垂老矣的大太监,语气有些低沉:“大伴,朕……当真能够赢赵家么?”
“怎么不能?”
韩钊自信满满,开口道:“南启国小民弱,即便崛起,那也是一时之勇而已,当年苏定边,赵长恭二人,都是一世人杰,也曾经各自带着南启兴盛过一段时间,可还不是没能改变什么?到最后,我大齐仍然是大启,南启就永远只能是南启。”
听到韩钊这话,姜无忌心里舒坦了不少,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轻声道:“朕总觉得…赵七这人跟旁人不一样…”
韩钊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在心里叹了口气,掀开车帘看了看,转头对着姜无忌恭声道:“陛下,雍王府到了。”
姜无忌缓缓点头,主仆俩跳下马车,被雍王府门口负责看守的禁军伸手拦住。
韩钊站在姜无忌身前,从腰里取出一块精铜制成的牌子,在这一队禁军面前晃了晃,这些禁军当即单膝下跪,恭声道:“卑职等,见过韩公公…”
这六年以来,雍王府就是韩钊在负责打理,这些守门的人自然认得他的牌子。
韩钊眯了眯眼睛,轻声道:“雍王殿下最近如何?”
“回韩公公,雍王殿下仍如从前一样,在府里种花养草,最近又在后院里开辟出了一小块麦田,每日除了打理自己的田地,没有别的动作了……”
韩钊叹了口气,轻声道:“开门,咱家要进去见一见雍王殿下。”
“是。”
就这样,主仆二人顺利的进入到了雍王府,一个禁军跑到后院前去跟姜小白通报,主仆两个人则是慢悠悠的朝着雍王府的后院走去。
最终,在肃王府的后院里,姜无忌还是见到了自己的叔父。
此时,叔侄二人已经五年多时间没有见面了。
这时,雍王姜小白就坐在自家后院的一块大石头旁边,目光紧紧的盯着后院里的一小块田地,由于是在自家院子里,这块地并不是很大,长宽只有四五丈左右,满打满算也就是半亩地而已。
这半亩地里,已经半尺高的冬小麦被姜小白打理的绿油油的,很是惹眼。
韩钊见身后的姜无忌没有动作,于是上前对着姜小白弯了弯腰,拱手笑道:“雍王殿下倒是好兴致,躲在家里侍弄花草,好不快活啊。”
姜小白坐在大石头上,瞥眼看了一眼韩钊,淡然一笑:“重当年被皇兄流放到雍凉一带十三年,本王一家三口也是种田为业,如今不过重操旧业而已。”
韩钊眯着眼睛说道:“王爷,现在局势有些不太好,恐怕容不得王爷在这里种田养花了,需要王爷重操另一份旧业了。”
韩钊说完这句话,往旁边走了一步,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姜无忌,姜无忌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姜小白弯身行礼。
“侄儿见过皇叔。”
姜小白仍旧坐在石头上没有动弹,只是目光复杂的叹了口气。
“能逼得陛下亲自前来,看起来我大齐已经危在旦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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