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显这句话,可以说是完全发自内心。
从成康帝不幸殡天以后,整个临安城里,就没有一个让他顺心的人。
从上到下,从萧太后到陈静之,每一个人都让他烦不胜烦。
尤其是这次临安断了征西军的军粮,更是彻底踩到了赵显心里的那条红线,让他忍无可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初哪怕是皇兄把我从西陲调回临安,也是在战争结束之后,并且好声好气的赔了不少好处,而这帮临安城的蠢货,居然在战争状态,就断去了征西军的粮草!
这跟被敌人烧了粮营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为严重,这就是一柄从背后捅过来的,锋利无比的刀子!
这一刀,彻底激怒了赵显,也让赵显下定决心,一鼓作气搞定临安城里的这些王八蛋!
听到赵显嚣张无比的话语,陈静之仍旧面无表情,站到城楼边上,对着楼下的赵显拱了拱手,语气诚恳:“肃王殿下。”
赵显看着这老货欠扁的嘴脸,还没等他说话,就抢先狞笑一声:“陈老头,你在临安做了这么多小动作,无非就是想逼反本王,如今本王如你所愿,又怎么样?”
哪怕是谢康这种并不擅长朝争的文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从赵显离开临安之后,陈静之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逼反赵显。
原因很简单,陈静之觉得赵显是隐藏在大启身上的一颗毒瘤,这颗毒瘤一日不除,就会越来越大,越来越严重,最终完全颠覆先帝留下来的纲统。
因此,陈静之决定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等待他日肃王府这颗毒瘤爆发,不如趁现在赵显的势力还弱,提前引爆了这颗还未成长起来的毒瘤!
只是很可惜,赵显的反击太过凌厉,让整个临安城都猝不及防。
谁又能想到,这位年纪未满二十的少年亲王,仅仅带着四万“右营禁军”,就回临安造反来了?
这一招可以说是又奇又险,正常的武将绝不会这么冒险,正因为如此,没有人事先猜的到赵显的意图,哪怕是最先发觉不对的陈静之,也是后知后觉。
这就是赵显能一口气冲到宫门口的原因。
陈静之深吸了一口气,低下了花白的没有。
“赵七,你说的不错,本相在临安的种种所为,就是为了逼反你,或者说逼反肃王府。”
赵显面无表情:“看来你我都想到了一处,陈相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我肃王府一招摁死,恰好,本王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把你们这些高坐政事堂的讨厌鬼,统统摁死。”
陈静之摇头感叹:“这一次,本相用手段断去征西军粮草,已经是前无古人,翻遍史书也没有这种朝廷自断大军粮草的先例,本以为按照你赵宗显的脾气,碰到这种事情,必然在西陲竖旗子造反,到时候本相再说服太后娘娘,就可以借着王大都统的禁军,把你还有肃王府旧部,一鼓作气从大启朝堂上彻底清洗干净。”
“很可惜。”
陈静之紧皱眉头,随即自嘲一笑:“这一招用在老肃王身上,极为好用,可用在你身上,偏偏就不管用了。”
当年陈静之伙同赵睿对老肃王赵长恭下手的时候,手段也跟今日类似,无非是用种种手段彻底激怒赵长恭,把隐藏的矛盾摆在明面上,让赵长恭不得不做出选择。
是反,还是不反。
这个选择题,如今被陈静之再次摆在赵显的面前。
很可惜,父子二人的选择并不相同。
赵长恭为人正大光明,做人做事都是如此,他就算选择造反,也是会点齐兵马跟朝廷硬碰硬,那样一来,原本就脆弱的启国,就会瞬间烟消云散。
而赵显跟老肃王截然不同。
他自领兵以来,几乎就没有跟敌人硬碰硬过,从来都是以奇,以巧,以智谋,以大局观取胜。
所以他选择先对临安城势弱,假意屈服于临安城,再用玄甲军假扮禁军,发动兵变。
兵变可以算得上小规模的政变,今夜无论结局如何,都不会太过损伤启国的国力,所以赵显尽可以放手施为。
赵显从红色大马上跳了下来,负手冷眼看向城门楼上的一众文武大臣,语气冰冷无比。
“陈相,你亲自做下这场局,对于这局的输赢,你可心服?”
陈静之对着赵显惨然一笑,然后开口问道:“既然输了,本相自然会认,本相只问殿下一句,你究竟意欲何为?”
“先帝待你不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恩宠有加,你如今能有跟本相对局的本钱,也是先帝一点一点塞在你口袋里的,陛下乃是他唯一的血嗣,你当真忍心先帝断了香火?”
陈静之这话说得半点不错,一年半以前,赵显还是一个在肃州府瑟瑟发抖的落魄世子,他能够在今天跟陈静之做对手,是成康帝亲自把他一点点捧上来的。
对于这个问题,赵显并没有太过犹豫。
此次兵变,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扫清临安朝堂上的所有阻力,并没有想到弑君篡位的意思。
他征西大胜,反被临安的“奸臣”断了粮草,愤然起兵清君侧,这是占了道理的。
但是如果赵显清君侧把皇帝也给清了,自己坐了上去,那么他就会变成没有道理的一方。
要知道,临安城外头还有王象的十五万禁军虎视眈眈,如果赵显真敢弑君,那王象绝对敢跟他不死不休。
毕竟,姓赵的可不止赵显赵寿两个人,别的远亲宗室就不提了,此时的皇宫之中,还有一个名叫王师道的小娃儿呢!
所以,赵显回答的毫不犹豫。
“本王此来是为了清君侧,正朝纲,自然不会对陛下无礼。”
赵显面无表情:“本王对朝廷一片赤诚之心,天日可鉴,陈相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红口白牙污本王清白?”
陈静之惨笑一声:“好好好,肃王殿下好气魄,难得有人距离皇位一步之遥,却能忍住自己的念头。”
说罢这句话,陈静之颇为吃力的爬到了城楼的墙砖之上,目光望着临安城南景陵方向,脸色不悲不喜。
“先帝,老臣无能,未能给少主一个完整的大启,愧对先帝十数年恩德,这便陪您来了……”
说罢,这位临朝称相十几年的当朝首辅,毅然决然的从七八米高的城楼之上一跃而下!
宫门前的青砖顿时被鲜血染红,这个年近花甲的左相大人,总算结束了他颇为传奇的一生,陨落在大启的宫门之前。
名副其实的“肝脑涂地”。
“陈相!”
原本对陈静之尚有几分怨怼的萧太后见状,顿时悔恨万分,她望着宫门前的一滩血腥,心中天翻地覆。
城楼下,赵显面对着自己身前的一大滩血迹面不改色,继续望着城楼上的人。
他的目光从一个又一个人身上飘过,最后锁定了李宴清。
“李相,陈相殉国而去,何等壮烈,要不然你也壮烈一番?”
李宴清连连摇头,面如土色。
萧太后闻言,心中愤怒不已,她颤巍巍的再次站了起来,对着城楼下的赵显咬牙切齿。
“赵七,按着你的意思,是不是本宫也要从这里跳下去?”
赵显抬头跟这位太后娘娘对视,脸色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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