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桐坐在养心殿中,桌上的奏章批阅后都放在了一旁,面前却独独放着一本墨底银纹的折子十分醒目。
他慢慢喝着热茶,似乎在等什么人,神色平静,且对给无常司下的旨意并无什么感受一般。
“皇上,钰贵人到了。”方海自门外碎步走进来。
“钰贵人?”陆亦桐的神色有些玩味“她的消息倒是灵通。”
钰贵人进门行色匆匆,倒还是未忘记行礼。
“皇上怎可对无常司下这般的手?”
陆亦桐闻言却只是抬了抬手“急什么?待门关了再说也不迟。”
方海听罢服了服身,连忙将门关了,因决明还未回宫,他便到门外守着去了。
“皇上,您可知此事是诛了人心啊。”钰贵人十分焦急,几步便走到了陆亦桐面前,手指慌乱的搅在一起。
“无常大忌便是黑白相混,我如此做,是为妥帖。”陆亦桐眼皮都没抬“况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下手的是玄芝,而不是旁人呢?若是拿川柏开刀岂不是更好?”
“川柏是藏入歧王府中的暗棋,皇上定不会舍得断了这根线。”
“那你可猜出,我选定玄芝的理由吗?”陆亦桐向一旁指了指“坐下来,喝口茶静静心,慢慢想。”
钰贵人刚向一旁走了两步,便看到了桌上的黑无常簿。
黑无常簿是她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东西,因见过的人寥寥无几,所以很多时候,人们都觉得黑无常其实只是一种迷惑人心的传言,而现在,她却亲眼见到了。
“这……”她略有惊恐,想到‘见黑无常者死’的传闻,她马上向后退了几步,跪在了地上“臣妾不知有黑无常密奏,还请皇上恕罪。”
陆亦桐将黑无常簿拿起,轻轻扔在钰贵人脚边。
“你自己看。”
钰贵人听到陆亦桐有些冰冷的声音,不禁哆嗦一下“臣妾不敢……”
“不敢?”陆亦桐冷笑一声“你都和容妃合谋了些什么?这时候到和孤说起不敢来了?”
这时,容妃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方海跟在后面,见到陆亦桐赶紧跪下“皇上,奴才没拦住……”
“罢了。”陆亦桐摆摆手。
容妃看见跪在地上的钰贵人便知是发生了何事。
“此事乃臣妾一人谋划,不关钰贵人的事。”容妃亦跪在了地上。
陆亦桐看着伏在自己脚下的两个人,他扶也不是,罚也不是,急得他只能在殿中踱步。
方海此时还没有离去,见着陆亦桐焦急,自己也无可奈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方海!”陆亦桐终于是发现了可以下的台阶“还不赶紧把容妃和钰贵人扶起来?”
“是,是……”方海赶紧去扶容妃。
容妃倒也知道,此时陆亦桐听了自己的话,已经不会治钰贵人的罪,遂爽快的由着方海将自己扶起。
“皇上,”容妃也帮着方海将钰贵人扶起来“皇上有所不知,歧王去问臣妾黑无常一事时,并未经过钰贵人之口,而是直接寻得臣妾,若非我赶来,您今日所为,可让钰贵人蒙了天大的冤。”
“我还未说你,怎的有这般大的事都不同我说。”陆亦桐气得坐在椅上揉着额角“如此,将你都牵连了进去。”
容妃走过去,抚了抚陆亦桐的手“我们这从头到尾的局,目的都只有一个,结束玄芝的性命,且给歧王以打击,再让卿家军北上,最后迎北原和屿国入境,因此,要将歧王所有线索集中在玄芝身上,才能斩断他全部的线。”
“此事已经在做了。”陆亦桐叹了口气。
“皇上是说无常司带给歧王的假象?再加上先前猎物黑无常时的故意设局?”容妃笑着摇摇头“不够的,歧王生性狡诈,这样的大事,他定不会听新一面之词,所以才会一边在宫外加派人手,一边来宫内询问。”
容妃见陆亦桐手边的茶杯空了,玉手轻抬,便拿了杯子到一旁去倒茶。
“现在宫内的人,跟随皇上良久,可近得身前,深得皇上信任之人只有方海,决明,和我,他们不敢贸然对方海和决明下手,所以,歧王就一定会找上我。”容妃盈盈一笑,将一杯热茶置于陆亦桐面前。
“皇上,臣妾前些日子在宫里无事,便又将事情一一想了一遍,遂发现了其中一个疏漏。”容妃自一旁坐下。
“疏漏?说来。”陆亦桐见容妃坐了,便对钰贵人抬抬手,示意她也坐下议事。
“我们一开始就将玄芝作为废棋,所以总是想要将视线引到他的身上,但细细想来,从最先将歧王往黑无常上引的朝贡大典,再到后来的猎捕黑无常的计划,再到前些日子锦贵人和华美人之死,”容妃一边说着,眉心越来越紧。
她沉了口气,才又说道“这所有的事情中,以歧王多诡的秉性,他怀疑之人,或许会跳过无常司,进而直接想到宫中,而这个被歧王猜到的人,很可能会是决明,而决明则是我们必须握住的棋,否则,宫墙内便不再安全。”
“决明?”陆亦桐的眼神忽而变得锐利“朝贡大典出人命时,决明在场;猎捕黑无常时,宫内侍卫禁军未动;华美人死时,亦是决明带人发现了悬梁的华美人……”
“正是,”容妃点点头“我们在宫中将决明和方海用的太多了,即便只是作为辅助,也必会让歧王起了疑心。”
“所以,你才会用自己,将歧王的眼睛再次引到玄芝身上?”陆亦桐缓缓叹了口气“倒是我果真冤枉了钰贵人。”
钰贵人服了服身,抬首时,眼中满是疑惑“此事明了就好,只是我不明白,为何要在玄芝身上花费如此多的力气?玉竹保他,皇上护他,转眼间却又说他本身就是废棋?”
“其实早先在繁缕一事时,我们已经将歧王视线引到了玄芝身上,只是那时时候太早,便让玄芝又隐了隐,如今,又恐生旁枝,所以才这般行事,”容妃微笑着对钰贵人解释道“至于废棋一事……”
容妃将另一半的话咽了回去,转头看了看陆亦桐。
陆亦桐微微颔首“便告诉她吧,如今,她已经无甚不可信的了。”
容妃微微一笑,说出一句让钰贵人怎么也不会相信的话。
“玄芝,是皇上的弟弟。”
“什么……”钰贵人的眼睛骤然睁大“那废棋难道是……”
容妃安抚一般的握住钰贵人的手,面容上仍是挂着亲和的笑,却吐出冷冰冰的话语。
“让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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