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会……”川柏的眸子忽然失神,他的双手颤抖着将甜糕打翻在地“不……不……”
川柏的泪水忽然决堤,他将雪见抱在怀里,慌乱的为雪见擦着慢慢唇边慢慢流出的血,只是那血越流越多,越流越急。
“雪见……”川柏声音是如何都抑制不住的颤抖“不……他们告诉我砂糖才是有毒的,我并没有给你吃,并没有……”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怎么会变成这样……”
“融脏……”雪见由着喉咙发出微弱的声音“还有些别的麻药,想必是歧王的主意……”
“我去找青黛,我去找青黛……”川柏想要让雪见躺下,自己去找青黛来解毒,却被雪见轻轻拉住。
“别去了,融脏无解,”雪见的面色已经慢慢泛白“况且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雪见说着,一口鲜血忽的一下喷了出来,将那衣衫溅成一身赤色。
“雪见……雪见……”川柏自身后紧紧拥着她,浑身都颤抖着,泪水布满脸庞,发丝亦是凌乱着“不要……”
“川柏……我没什么时间了,但我有几件事,想要问你……”雪见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川柏,粘稠的血液随着她说的每个字流出,她原本就消瘦腹部也渐渐的,十分缓慢的,一点点瘪了下去。
“你说,你说……”川柏不住的点头“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雪见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玉苏说,昨夜……你本想真的带我走的,是真的吗……”
“是……”川柏忙应道“是真的。”
“你想带我去哪里?”
“只要带着你,便是去哪里都好……”川柏低头将红透了的眉眼埋在雪见的发丝里“不要离开我……我想要带你走的……我是真的想要带你走的……”
“原来是真的……”雪见眉眼弯了弯“昨夜,原本我也想要和你一起逃的……但是,我不想拖累你……”
“不会的,不会的……”
“川柏哥哥……”纵使那融脏里掺了些许麻痹的药物,却仍是抵不住五脏融化的痛楚,雪见眉心忍不住皱了皱“你……”她咬了咬嘴唇,终是有些犹豫。
但,雪见感受到自己的身躯正逐渐变得空虚,她沉了口气,缓缓开口道“你可对我有过半分的情意……”
“不是半分,是满心,”川柏没有丝毫犹豫道“只是我发现的太晚了……太晚……”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雪见拥着又紧了些。
“不晚……”雪见蹙眉摇头笑着“不晚的……”
“很疼是吗?他们说会掺些麻药的,怎么……”川柏颤抖着手为雪见揉了揉发紧的眉心,六神无主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好受些?”
雪见苦笑一下,她用力想将口中的血咽下,却是又被翻涌上来的血顶住,便又是吐出一口浓稠。
“呵……”雪见眼中的泪珠滚落“我没想到今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雪见说罢,用力喘息两口,才接着说道“好在……好在昨夜你带我看了烟火……”
“西街的关东煮,东口的糖葫芦,北巷大娘家的花灯……我都好喜欢……”雪见皱眉轻轻闭了双眼,咳了一下,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雪见……别睡……”川柏轻轻晃了晃雪见的胳膊“别睡,好不好……”
雪见闻言微微睁开双眼,她腹中绞痛,虽有麻药却仍不由紧皱了眉头“川柏哥哥……我好痛……好难受……”她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眼睛也渐渐变得无神“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川柏泪眼看向雪见,他明白雪见的意思,却是怎么狠得下心。
雪见见川柏满眼心疼,自然知道川柏是下不去手的,她忍着痛,动了动自己已经断手的胳膊,将手腕搭在川柏随身的佩剑上。
川柏抿嘴摇摇头,泪水夺框四溢。
雪见弯了弯眉眼“就当……就当是我最后一个请求……”此时,雪见的脖颈都变得无力,却是鲜血还自她体内从口中涌出。
川柏颤抖着将雪见从自己的怀抱中托了托,他变作面对着雪见的姿势,一只手自雪见胳膊下穿过托着她的脖颈,另一只手拥着雪见已经绵软的腰。
他动了动胳膊,却终究还是犹豫了。
这是他爱了这么多年的姑娘,也是他唯一爱过的人,他一直以为自己深记着无常的律法,却在此时觉得皆是桎梏。
若是可以,他真想回到前夜,在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带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远走高飞。
而此时,这个他满心想要爱护的人,在求他亲手杀了自己。
“川柏哥哥……”又是一口鲜血喷涌,雪见的衣衫已经被赤红色浸透,原本冰冷的地牢因血的温度而升腾出一丝残忍的暖意。
她的腹部因融脏的药力已经看出明显的凹陷,忽然,她忍不住抽搐了下,那是血液渐少,疼痛加剧后的反应。
“不要……”川柏感受到那颤动,他的瞳孔亦是随着雪见的身体剧烈抖动“不……”
血越涌越多,雪见在川柏的怀中已经被鲜血呛得说不出话来,她皱眉用力吞下一口血腥,又被腥气呛得吐出更多的粘稠“求你……”她颤抖道。
雪见看川柏仍是不肯,便费力的又抬了抬胳膊想要触到川柏腰间的佩剑,泪水混着血将川柏的衣衫染出点点红梅。
川柏眉头紧紧皱着,他深深叹了口气,将搂在雪见腰间的手慢慢抽出,缓缓抚上在慎刑司中变得冰冷的银白佩剑,他眼睛紧紧闭着,仍是由心而痛到浑身发抖。
刀剑从鞘中缓缓抽出的摩擦声在空洞的地牢显得异常刺耳,雪见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因痛楚而透出血丝的眉心都似舒缓了些。
剑锋离鞘的时发出一声清脆,川柏手一怔,他仍是犹豫,但抵不住自己的心随着怀中少女身体愈加剧烈的抽搐而扯得生疼。
无奈,川柏缓缓将胸腔中沉着的气慢慢呼出,他用力咬着嘴唇,拥着雪见的手又紧了紧,手起,只听到银铁划破衣衫后入肌入骨入心的闷声,雪见抽动一下,禁不住发出一声轻哼,而后嘴角弯了弯,勾出一个透着隐隐欢愉的笑意。
“雪见……”川柏不忍看那柄剑上滴滴滑落的血珠,但仍隐约的感受到自剑身传到手柄处的温热,还有心脏与剑共鸣的微弱震动。
雪见的身体忽然一阵抽搐,川柏又将她搂得更紧,他轻抚着雪见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雪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露出一个川柏看不到的笑,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将口中的鲜血咽了咽,缓缓道“川柏哥哥……我还没告诉你,我喜欢你选的衣衫……只可惜,被我弄脏了……”
川柏再也忍不住,终于是将头埋在雪见的颈窝里大口喘息着,强忍着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却是青筋毕露,脖子已经变得通红一片。
“我……我真的很喜欢川柏哥哥……好在……现在告诉你,还不算太晚……”雪见的声音逐渐微弱“我愿意相信……昨晚的事……是真的……”
最后一个字说尽,雪见的身子一软,瘫倒在川柏的怀中。
川柏感受到雪见体温的逐渐消逝,他眼中布满血丝,额前青筋暴起跳动,喉咙痛得发不出声音。
地牢中安静极了,只听到粘稠血液与未干的泪珠混杂掉落在青石板上的阵阵‘滴答’声。
血逐渐冰冷凝固。
川柏的心,亦是随着那鲜血凝成又硬又凉的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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