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鲸在办公室检查好门窗电源,出来时已经九点半了。
她颠了颠手中的伞,然后做了个决定——放回办公室。
这伞看着挺贵,又不好收进包里,拿回家肯定要被控制欲极强的母亲盘问一番。
小区门口的岗亭顶落了一层厚厚的雪,保安穿着黑色的制服像松树一般立在那。林鲸打了网约车,但今晚雪大路难走,司机堵在前面一个红灯那儿,两分钟了还一动不动。
林鲸站到岗亭下,笑着说:“我在这躲一下,等车。”
年轻的保安客气点头:“林管家,现在才下班埃”
林鲸道:“对啊,又加班了。”
之后对方笑了笑表示同情,然后专心站岗,没再说话。
一道引擎声刺破安静,由远及近,从小区里驶出一辆深蓝色的panamera,在闸口停下了。
保安小哥闻声赶紧跑过去,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正是蒋燃。安保弯腰道:“蒋先生,您要出去?”
蒋燃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节奏低幅度地敲击着,随后把临时停车牌递出来。
林鲸站在雪地里,雪花伴着冷风扑簌在她苍白的脸上,女生卷翘的睫毛尖都沾了雪,白皙的鼻头冻得泛青,看着有点儿窘迫。她下意识往车里瞅了一眼,蒋燃似乎能感应落在自己脸上的注视,正要回望过来。
一霎那,她赶紧低下头,把围巾往脸上拉了拉遮住脸,假装看手机,这才错过尴尬的对视。
哎,她像半个小时前那样,又怂了一次。
蒋燃目光落在她脸上三秒,车身劈开墨蓝的夜色,猩红的尾灯逐渐模糊,融入车流中。
第二天上午,林鲸去了一趟燃气公司,帮几个业主把账号都更新完,回到办公室都快中午了。
同事们坐在椅子上七嘴八舌地聊着天,不时传出唏嘘的笑声。
她放在椅子上的伞,不知被谁拿到桌上。
坐在她对面的是资深管家赵姐,还有另外一个同事张妍,两个人也在细细索索地小声交谈。
“干什么去了啊?”赵姐用笔杆敲了敲隔板,“这都要吃饭了。”
林鲸解开脖子上的围巾,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去燃气公司了,哎,那儿的工作人员态度好差。”
赵姐道:“人家可不是服务行业,没必要对谁都好脸,不像咱们。”
林鲸不想提糟心事儿了,问道:“你们刚在聊什么啊?”
张妍抢话道:“在聊你桌上的桑好啊你个小鲸鲸,原来是个隐形的富二代哦?”
林鲸疑惑道:“伞怎么了?”
张妍问:“你不知道吗?这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的,雨伞中的爱马仕
“定制?”林鲸微微张着嘴,抑制不住的吃惊,她一直觉得这概念只出现在电影里,或者上海滩的贵妇们拍照使用的。
她端详着栩栩如生的小狐狸头,连毛发被风吹起的形态都雕刻得异常逼真;然后搜了passoti这个品牌,每年限量三万把,普通款的价格都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了;更别说这些特殊的定制款。
一把伞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
她的第一想法是,要早知道这价格就绝对不会随便放办公室了,被人偷了怎么办?
林鲸解释:“这伞不是我的,昨天去16-1105的业主家,他借给我的。”
张妍问:“蒋先生吗?”
“你认识?”林鲸听到这个字眼,心脏猛地被提了下。
“不认识埃”
张妍笑着说:“今天早上在门岗执勤,看到他开车出去,换临时停车牌的时候车窗摇下来了,只看了一眼侧脸,大帅哥鉴定完毕
林鲸:“……”
张妍:“赵姐她们也看见了,喏,你问她帅不帅?”
赵姐笑看着两人,承认道:“帅的帅的。”
“开这么好的车,住这么好的房子,关键长得还这么帅。年纪轻轻的,妈的,这不是人生赢家是什么?”张妍眼睛冒星星,“我要羡慕鲸鲸了。”
林鲸问:“那我把十六幢让给你管?”
张妍赶紧摆手,“别了别了,9楼的那个任老太很坏的,不是让使唤人给她掏马桶就是跪着擦地,不理她就投诉骂人。我们物业又不欠她的,自己找个保洁不行吗?你的上一任就是被她气走的。”
林鲸恍然大悟,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觉得老太太刁钻。
但谁让她是业主呢,还是要服务的。
张妍继续说:“没事,给你一个任老太,又给你一个蒋先生,公平。经常跟帅哥接触,心情会好的。”
林鲸并不想多跟蒋燃接触,这年头路上骑电瓶车的都知道要戴头盔,怕被开宝马的同学认出来,太尴尬了。
她说:“还不都是业主。”
张妍站起来,手搂着林鲸的脖子,和她靠在一起,低笑着说:“我说的是这个吗?争点气拿下,以后姐妹跟你混。”
林鲸刚要开口,对面的赵姐发话了:“你给她出什么馊主意?凭我多年在物业混的经验,这样的男人不是英年早婚就是名草有主。高质量男生很稀有,很抢手,不会等着被你发现。还是做好手头的工作,过自己的生活要紧。”
说的也是,张妍叹了口气,回去继续工作了。
中午吃过饭,林鲸给蒋燃发了条微信,为他何时在家,她把燃气卡送过去。
结果等了一下午,他也没回。
比起燃气卡,其实她更想把伞快点还回去,在这间办公室太扎眼,放哪儿都不是。像一颗孔雀蛋,掉进了茅草窝。
临下班前,又被任老太太喊过去帮忙,林鲸顺便敲了下蒋燃家的门,没人应答。
走到楼下,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鲸?”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冷的男人嗓音,“我是蒋燃。”
林鲸接到这电话十分意外,“蒋先生,您怎么有我的电话?”
蒋燃的声音透着一股散漫,笑着问:“不是你给我的吗?我存了。”
林鲸想起来了,是她昨天发的短信,主动自我介绍还提供的号码,说方便联系。
她面容露窘,尴尬了下。
蒋燃说:“抱歉,一直在开会,才看见你的微信。”
林鲸:“想问问您什么时间方便,我把卡和雨伞还给您。”
蒋燃停了一会儿,出声:“这几天不在苏州,等我回来吧。”
林鲸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心理学上有一定程度上的心虚意味,或许是想到赵姐说的话,她吊诡地心生邪念,小声问:“那你的家人这几天也不在吗?我去——”
“你很着急吗?小林管家。”他语气带笑,有些逗弄意味,似是在调侃她做事过于实诚木讷。
“……”她听出他的情绪来,表情泄气,抠了下手指。
“房子我一个人住,平时没人去。”蒋燃起了认真解释的心思,语气正经不少,跟她说:“要劳烦你帮我多保管几天了。”
林鲸低声说:“我才知道,你的伞是私人订制的,万一给你保管丢了,不太好。”
蒋燃轻飘飘地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就丢了。”
林鲸这天五点准时下班。
回到家妈妈正坐在客厅看综艺,笑得前仰后合,爸爸从厨房端出菜,正准备吃饭。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跟小顾去看话剧吗?”
林鲸见桌上只有一盘油麦菜,还有半锅鸡汤是昨晚剩下的,问爸爸:“今天没买菜吗?怎么就吃这个?”
“以为你不回来,我和你妈就不费劲折腾了,对付吃两口。”爸爸笑着对她说,转身又进了厨房:“我再弄个油爆虾,一会儿就好,你先去洗手。”
“问你话呢,怎么现在回来了?”妈妈盯着她。
林鲸躲去洗手间,低声咕哝:“还是别问了,怕你希望破灭。”
妈妈察觉出不对,跟过去:“你俩怎么了?”
林鲸甩了甩手,在毛巾上擦干,“你让我吃完饭再回答行吗?不然咱们都没心情吃了。”
施季玲同志还是在吃饭的时候逼问出了原因,惋惜道:“人小顾挺好的,工作稳定,模样好,家里还有两套房。不懂你在挑什么。”
林鲸无语:“我谈恋爱就只看这些啊?”
施季玲:“不然你还想看什么?看灵魂?你有那境界吗?”
“……”林鲸决定把锅给顾一帆扣实在了,说道:“他和前女友还没断,我去凑什么热闹埃”
老妈听完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转变,把顾一帆骂个狗血淋头,什么“小畜生”“痴货”连翻上阵,“还看不上我女儿!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林海生连忙给她盛汤,“淡定淡定,小心高血压气出来。”
老妈放下筷子,一鼓作气道:“你还是继续相亲吧
林鲸也跟着放下筷子,“还来?”
老妈态度强硬:“你都二十五了,过完年二十六,谈两年恋爱就结婚要孩子了。好货不等人,好男人也不等你,过两年看你还有没有那么多选择
林鲸对这事儿十分无奈:“我必须得结婚吗?那么多人不结婚过得也挺好的埃”
“是有人过得好,但那种生活不适合你。前两年你一门心思要创业,不还是失败了,老老实实回来上班吗?”老妈这妇女主任不是白当的,说得头头是道:“我知道现在年轻人想法多,觉得我们老的迂腐。但做人切忌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的思考。别人说什么,你就学什么,跟墙头草有什么区别?”
林鲸想给她鼓掌,吃完饭赶紧溜回房,隐约还能听见施季玲主任的发言:“前两天叶教授说要把他老婆的侄子介绍给鲸鲸来着,我给拒了,回头我问问人家,要是没相到合适的,就让两人见一面。”
……
林鲸躺在床上,给鹿苑发了条语音:“我又要加入相亲大军了。”
鹿苑给她打回来:“跟你妈坦白了?”
“嗯。”
“你干嘛听他们的,不想去就不去呗,还能拿枪指着你啊?”鹿苑就没有相亲的烦恼:“我家老鹿要是逼着我相亲,我就给他展示一下什么叫叛逆。”
“我也不想埃”林鲸把脸埋进枕头里,瓮声瓮气地说:“今天老两口以为我不回家吃饭,菜都不烧了,老林见我回来又急急忙忙加了两个菜……我觉得特别难受,不忍心惹他们生气,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
“……”
鹿苑沉默一阵,说:“施主任要知道顾一帆还借了你钱,不得把他家给点了?”
“没跟她说呢。”林鲸轻轻叹气,纳闷道:“怎么现实中相亲的,顾一帆这类都算奇货可居了——”
“什么?”鹿苑没听清。
林鲸说:“没什么,我这两年感觉压力很大,想躺平……让我碰上一个钱多活儿好长得又帅的对象吧
鹿苑:“想屁吃吧你,好好搬砖。”
林鲸笑着:“知道不可能,就想想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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