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斯回到房间,还在想闻礼说的话。他最近经常出门,爸爸竟然以为他是有了心仪的对象,在偷偷摸摸地谈恋爱了。
更叫人啼笑皆非的是,闻礼又一次跟他确认,“你和张录录只是朋友吧?”
“当然,你想哪里去了!”他还真见风就是雨,这个梗算避不开了。
文斯以为好歹能到此结束,孰料闻礼后面竟又来了一句,“张录录性格不错,可以当朋友,但我还是希望我将来的姐夫,是个能够照顾你给你一辈子安全感的男人。”
文斯当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脑神经也没理出什么建设性的想法,只有面部条件反射的直接结果、即皮肤表层毛细血管扩展导致的急剧升温,然后他这个妥妥直男,就在那句“给你一辈子安全感的男人”里,落荒而逃。
殊不知在闻礼看来,他如此反应倒恰好印证父亲猜测,是被说中心事而不好意思。
这通促膝长谈的过程和结果实在令人唏嘘,文斯躺在床上,心想他弟也真是的,不过被父亲问了一嘴自己的“感情动向”,就那么郑重地像要上升到“既定终身”的程度。
总觉得他们父子俩应该还说了些什么,但闻礼没告诉别的,文斯问也问不出来。
正在辗转反侧,忽然听到抽屉里那部手机传来轻微的动静。
那部手机一直是震动状态,晚上和非工作时间振动模式都是调到最低,其实这声音并不好分辨,但因为夜深,文斯还是一下就听见,心跳蓦地快了两拍。
他也不懂自己在紧张什么,总之踟蹰一会儿,直至那轻微的动静消失,他才犹犹豫豫拉开抽屉。
屏幕刚刚熄灭,文斯眼睛看着手机,缓缓将它拿起来,再点开,里面是个响铃时间超过50秒的未接来电。
来电人是,隔壁那位。
那位自然也没睡着,且是难得一时冲动,拨出了电话。
可惜对方没接,闻礼似乎能够预计这种结果,很显然的,他对自己远不及自己对他来得上心。
但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很想能听听他的声音,哪怕一个字也好。
今天下午和父亲谈闻氏的事,他之前就已经想了很久。
曾经的确,他不愿加入闻氏的绝大部分原因在于身世,为爸爸给的养育之恩,所以想将这份恩情还给姐姐,而今朝夕相处,他不再只是抱着如此简单的想法。
“姐姐或许有了喜欢的人,或许以后会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和一个从前未知的男人相爱、结合,共度一生。”
这个猜测被父亲点出,再依稀得到证实,令闻礼心中涌上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其实文斯以前就喜欢过季明景,还是那样热烈到义无反顾的喜欢,但他当时并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闻礼思考后,得到了一个解释。
彼时因为两人还生疏,他对姐姐的印象尚且停留在幼年那个模糊的影子,而现在他懂得了姐姐的好,所以觉得,像这样的女孩子,值得世间最好的男人。
是的。他想,绝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
闻礼放下手机,闭了眼。可一闭眼,眼前却又浮现那天,母亲和他为再婚闹翻的那天。
那也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崩溃到失去仪态,保养得宜的脸上尽是眼泪,从来精致的妆容都花得一塌糊涂。
他不发一言,她则单方面和他大吵,哭诉着年轻时怀他多么不易,也哭诉那个渣爹欺骗她感情,卷走她名下所有财产,甚至几乎害她身败名裂。
她有过无比艰难的日子,想要追求一份真实的感情没有错。
这些说出来闻礼都懂,作为儿子,他理解她另觅幸福,但她真的用错了方式,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闻礼抬起手,手背抵住眼皮,终于觉得疲惫。
而在这时,刚刚被他放弃的手机,在床头桌上悄然亮了起来。
没有任何声息地,唯有黑暗里缓缓亮起一束柔软的光,透过指缝唤醒视网膜,闻礼眼皮难以抑制地一颤,睁开眼偏头望了过去。
文斯捧着手机,仿佛捧了个烫手山芋。
打算就这么原封不动又搁回抽屉去,只当没听到过也没拿出来过,可不知怎么竟有点放不下,然后他为自己的行为寻到一个由头,完全是为合理化理睬这个电话而突然拔笋一般冒出来的由头。
不过他没回拨,而是发去一条看似语气平平的微信:[才看见未接来电,怎么了有事吗?]
感觉有点傻,文斯汗颜地看着那个界面,倒是没有急着关闭,直到约摸半分钟后,上面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语句,而后一个小框框传过来,写着:[是有件事。]
可之后却无下文。
文斯发去一个:[?]
对方才终于又有了动静,这次是一长句:[你的衣服被洗坏了,想和你道歉。]
文斯:……
心有灵犀?他刚才找到的“由头”其实也正是关于自己据说还在干洗店的那衣服,他想问问闻礼什么时候可以洗好,他也能将衬衫还回去。
可没想到衣服竟然洗坏了。
文斯上辈子很少在干洗店洗衣服,勤勤恳恳的打工人只配用手和洗衣机,更准确应该说几乎就没什么衣服值得去花钱洗的,所以他想象不到,干洗店居然也有洗坏衣服这一说?
[操作失误,染色了。]
文斯好奇:[干洗也会染色?]
[干洗机用的是干洗溶剂,仍然存留一定数量的水分,有可能染色的。]
又开始科普了,文斯沉吟一秒:[可我的衣服是黑色的?]就算染色也应该是他染别人而不是别人染他吧?
而闻礼回答:[我今天去看过,表面花了,没法再穿了。]
文斯很无奈,如果真洗坏了,那还能怎么着呢?[干洗店有说法没?]侵害了消费者权益,总得给补偿的吧。
[所以我来问你,衣服多少钱买的,干洗店说按照他们店里的规定,可以照价赔偿。]
文斯找到手机里的支付记录,检查无账号信息泄露,截图发了过去,千把来块钱一套西装,对上辈子的文斯而言挺贵了,但现在2035的物价,他挑最便宜的也不过如此。
[这个价钱是整套的,只洗坏了上衣,就按一半算得了。]虽然上衣应该更贵一些,但文斯懒得麻烦,还得再回去商场问上下装分别多少钱。
[看到了,我明天去找店家,之后再陪你去买身新的。]
文斯看到吓一跳:[不用啊,闻总太客气了,我也不急着穿,等闲下来我自己去就好。]
对于他的拒绝,这次闻礼如“问地址”那次,仍然没坚持,二话不说就按照支付记录金额的70%给文斯发来个转账:[上衣造价高些,如果多了算我的,毕竟起因在我,你收着吧,明天就不再转你了。]
文斯心想不愧是闻礼,还算这么清,他觉得早晚也无所谓,便收了那个转账。之后闻礼说声[晚安],这次聊天就结束了。
原来他打电话来是为这件事啊?估计忙一天刚想起来吧。文斯再看了看那几句聊天记录,心里觉得还有点恍惚。
他将手机放回抽屉,靠在床头,可还是不太想睡,索性把闻思那部手机拿出来刷微博看新闻。
点进去时想到闻礼今天说的嗑cp的事,他也有点好奇那部新短漫发出去后反响如何,便点进超话里看了。
超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文斯刷着评论,先是看到《光年星球》剧组的那条澄清评论。
“奇怪,这么长时间没人管,怎么突然今天就来声明了?”
但更令他惊讶的事还在后头,关于文明敬礼和景玟夫夫两大cp超话之间的你追我赶,因为第三股势力的加入,出现了神转折。
庆功酒会上,文斯把酒洒在闻礼身上和两人之后一起离席的照片也被爆出来了。
应该是内部流出的,照片做了处理,但根据先前颁奖礼上各人的衣着身形,再稍加辨认和引导,看到的人都相信那是创致闻总和小网红无疑。
于是,加上先前在餐厅那次,那个三人排列组合的cp布局被网友拿来借题发挥,直接发挥出了一个新的cp超话,叫作“爽文夫夫”。
双wen,爽文。对于广大网友的起名才华,文斯也是佩服到无以复加了。
不过等他点进去看过才知道,起名字算什么?工业糖精的量产速度和造糖技术才是超越人类脑洞所能达到的极限的!
文斯之前虽然表面是头号cp粉,其实从未真正嗑过糖,网友们的自制视频自写小说自画漫画他看都不带看的。
可直到今天见了他和闻礼的一部换头小视频,名为《霸总的落跑小娇夫》,他才真正知道什么叫作人性的扭曲和道德的沦丧,也总算懂得为什么闻礼不想让他嗑cp,那简直太可怕了。
既可怕,又上头。
正一脚踩进沼泽地里拔腿拔不出来时,微信弹出条消息。
文斯以为又是闻礼,差点把手机摔了才反应过来这是女号,闻礼才跟他促膝长谈过,大半夜的不会再发什么来。
所以不是闻礼,文斯也就能想到是谁了,这个时间点除了方诺就是肖廷宇。
一看果然是肖廷宇那小子,他最近也不知是乐队的事情闲下来还是课业不那么紧张,时不时就给文斯发条信息来,都是讲些学校的琐事。
不过今天他发信息的时机挺好,文斯正愁被那个上头的《小娇夫》视频洗脑,急需谁来帮他转移注意力。
肖廷宇说:[就在刚刚,我同寝的两室友都脱单了,就我还是单身狗一个。]
[才大一,不用急。]文斯觉得大学嘛还是以学习为重,学习真香,恋爱随缘。
肖廷宇又说:[我室友的女朋友都比他们小几个月,天天约会逛街看电影,晚上在寝室都没人陪我打游戏了。]
文斯:[你自己打也不是不行。]
他想甩开那个超话的阴影,所以格外耐心地陪肖廷宇多聊了几句,聊着聊着大学青春生活心情总算趋于平稳,直到对方突然发来个奇怪的问题——
[你觉得姐弟恋怎么样?]
像是一枚炸弹投进脑里,轰地一下,窜开万千花火。
文斯满脸懵地看着白底框上那三个形状分明的黑字,视野开始乱晃。
然后那三个字他就像突然不认识了,再然后它们仿佛在眼前变成什么洪水猛兽,文斯行动快于意识,手指飞速按动九宫格回复自己的答案。
[姐弟之间是亲情,怎么能谈恋爱,那是不道德的!]
[拜托,]肖廷宇回道:[姐弟恋不就指女生和比自己小的男生谈恋爱么,谁说了是真姐弟的,你也太夸张了。]
“……”文斯盯着那行字,又看了看。
突然他像是松了一大口气,是啊,是他夸张了。
可心跳还是很快,他反复看着“姐弟恋”三个字,仿佛才想起这个词通常来讲的含义,却忘了自己刚刚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反应如此激烈。
[你以后说清楚点。]他打字。
肖廷宇发来个十分委屈的表情:[这不就是挺明白的说法吗?哪里不清楚了?]
文斯心里莫名的不高兴,是非常不高兴,他说:[我休息了,晚安。]
估计肖廷宇那边会觉得莫名其妙,但他管不了了,文斯这次关闭手机,是彻底不再去想那些事,拉开被子,蒙头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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