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安平伯杜家的世子夫人高龄生产,生下一个瘦弱的女孩儿,并且因此伤了身子,请了宫里头的太医来诊治之后,下了个以后再也不能生育的结论。闪舞.
一时之间,二房夺爵的热情重新高涨,再加上杜衡终于通过了二月底举行的县试,已经在为四月的府试做准备,唐氏夫妻两个自觉儿子前途远大已非往日,当着韩怀远的面销毁了原先拿来韩家闹的那些信物,商定两家以后永不再提此事。
韩怀远自然十分不快,但是为着小女儿也只能生受了,毕竟闹来了,总是自家的亏损更多。
“小姐,这是老爷方才叫人送进来的。”碧月拿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进屋子,边走边道:“是老爷院子里的掌事妈妈亲自拿过来的。”
韩家家大业大,跑腿的丫头小子多得很,既是掌事妈妈亲自送来的,定然是十分名贵的物件儿。
今日平西侯许洪奕寿辰,韩清澜要去赴宴,这会儿正坐在妆镜前由丫头梳头发,闻言接过盒子,一打开,便是她也忍不住惊讶——里头尽是各色宝石,鸽子血、南洋珠、金刚石、猫眼儿……一片的光华璀璨,“老爷留什么话了吗?”
“没有。”碧月摇摇头,又道:“二小姐和音小姐那边也有,只是没有小姐的贵重。”
韩怀远征求过陈秉槐的意见之后,已经和郑家商议好在六月办婚事,韩清澜心中明白,未免她和韩清茹吃郑春晗的醋,韩怀远近日变着法儿地送礼物。
既然如此,那就做一个让韩怀远放心的姿态。
“知道了,明儿把明珠馆的老板叫过来,让她带些新鲜的样图,我要用这些做首饰。”韩清澜将宝石递给碧月收好。
郑家唯利是图,一开始听说韩家上门提亲,以为自家女儿奇货可居,于是狮子大开口要彩礼,等到韩老夫人怒了,让一个关系不错、任有官职的晚辈宗亲,出面狠狠敲打了郑瑞海,郑家明白了两家的权势差距到底有多大以后,又立时谄媚起来。闪舞.
不过韩家不同于郑家,在跟韩清澜舅家陈家商量过后,给了郑家完全不失礼数的彩礼,只不过韩清澜留了个心眼儿,让把现钱换成银票,直接送到郑春晗手里,去留由她处置。
如今郑春晗姐弟俩在郑家,已是翻身做主,而且韩清澜牵线,将郑小光送进了陈家族学,虽然有拿捏郑春晗的私心,但郑春晗依旧十分感激她。
这期间,钟明达给韩清澜送信进来,外室已经住进了槐树胡同的宅子,让韩清澜意外的是,韩怀远过去的频率并不高,一旬也就去一两回。
但是她很佩服那个外室妇人,韩怀远每次去了槐树胡同,回来的时候从来没有一丝不豫和烦忧之色,也就是说,从韩家去郑家提亲到议定亲事,那外室从未在韩怀远面前闹腾过。
不仅如此,那外室到京城两三天之后,韩怀远就解了韩清茹的足禁,待她也和缓了不少。
这不,今日去参加平西侯府的寿宴,韩家三姐妹是全数出席的。
平西侯许家是从本朝开始发迹,尤其十几年前本朝和前朝末帝二分天下,许家在决定性的渡江之战中立下了汉马功劳。如今许洪奕自身是盛元帝的肱骨良臣,妹子是宫中压张皇后一头的许贵妃,再看秦湛圣眷之隆,说不得将来许侯爷就是国舅。
这样鲜花着锦、炽手可热的家族,今日几乎集齐了京中所有权贵。
几年前盛元帝恩准许贵妃省亲,许家专门花了数十万两银子修建了园子,放眼整个京城,其精美大气起码能位列三甲。
韩家姐妹到得不早不晚,园子里已经有一些小姐、公子或太太们赏景。
“三殿下!”
“睿王爷!”
……
不停有人给秦湛行礼问安,秦湛颔首致意,虽然那些人都明显露出了想和他攀谈一番的心思,但秦湛一张冷峻的面容,他自己不作停留,.
秦湛沿着湖边小径一直走,四月的风似温柔的手,拂动了柳条也拨动他的心,在这条路的尽头,站着韩清澜。
秦湛前头两丈远的地方,工部侍郎刘家的小姐端着鱼食在喂鱼,似乎是觉得湖中的鱼儿有趣,站在与湖水相连的台阶上,身子下弯,脸带浅笑。
“来了,来了。”一旁刘小姐的手帕交赵小姐小声道。
“好……好的。”刘小姐心情紧张,面上起了浅粉,要知道她现在这个姿态和角度,是练习过许久的。
“到了,到了。”赵小姐连声到。
“哎,你看这条红色的鲤鱼——”刘小姐朝秦湛的方向转头,粲然回眸一笑,似乎是想和赵小姐说话,但却意外看到了秦湛,于是含羞带喜,给秦湛行礼:“睿王爷,好巧。”
秦湛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清清楚楚地写着几个字:不认识,不关心,请让路。
刘小姐的想好的词顿时就说不下去了,赵小姐比她还更不经事,不由自主地就拉着刘小姐往旁边让,秦湛毫无停顿,走了过去。
“他好像不认识你哎……”赵小姐斟酌着道。
刘小姐缓缓点头,不甘地看了秦湛一眼,然后脚下一歪,极其自然地“扑通”掉入了湖中,随即尖声呼喊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赵小姐先是一愣,很快明白了小姐的路数,硬着头皮往前头跑了几步,拉住秦湛的袖子:“王爷,求您救救圆圆!”
先不说许家安排得周到,附近肯定有会水的婆子,就说那刘小姐落水的地方,秦湛清楚得很,水最多没过刘小姐的肩膀。
一年到头总有人在他面前上演丢手绢、丢簪子、崴脚、落水的戏码,但这位刘小姐大约是最拙劣的一个。
秦湛低头看了一眼拉扯他袖子的赵小姐,眉头微微一皱,赵小姐没有松开,作出更哀切的样子,想打动秦湛。
“啊——”
秦湛面无表情地,将赵小姐踹进了湖水中。
韩清茹进了园子就去和别家小姐攀谈,韩清音则听说许府牡丹开得好,去赏牡丹去了,因为许家的牡丹旁边栽着会诱发韩清澜过敏的长寿花,所以韩清澜没去。
她一个人在湖边赏景,远远就看到了秦湛。
当看到刘家小姐朝秦湛搭话时,韩清澜觉得只怪秦湛那张脸太迷惑人,当看到刘家小姐故意落水时,韩清澜又觉得刘家小姐实在太阴险。
当看到秦湛面无表情地走了,并且还一脚将赵小姐踢到水中时,韩清澜整个人惊呆了。
于是,赶紧别过头,装作没看见他。
尽管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秦湛离她越来越近,并且和她搭话:“这是御膳房新制的果汁糖,你尝尝?”
韩清澜假装没听见,没看见,专注地赏风景。
突然,秦湛道:“小心!”
韩清澜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秦湛推了一下,然后听到耳边有什么东西破空飞过,韩清澜一时站立不稳,往旁边假山上磕过去。
没有料想之中的疼痛,韩清澜睁眼,头下竟然垫着秦湛的手掌,再一看旁边地上,有一支去了头子的箭。
秦湛的手温暖干净,凭着她脸上的触感,韩清澜疑心他摸了自己的脸,但是一等她站好,他就收回了手,开始训斥面前的小孩儿:“秦季,过来道歉!”
“我不!”秦季平时要什么,秦湛就给什么,再过分的要求都会宠着他,哪里会听秦湛的话。
秦湛的脸立即沉下来。
“不用了,不用了。”韩清澜哪里敢让秦季道歉,况且对方不过是个小孩子,她心里头不知为什么觉得很别扭,借口“我姐姐在那边等着我”,慌也似地逃了。
穿过一个跨院,走过一道月洞门,韩清澜想着这一年和秦湛之间的相处,经过三个月的冷静,她发现自己心头更介意的是他和林妃的关系,而不是他扼她脖子这事儿。
她心头有些乱糟糟的,只管低头向前。
“哎呀——”一声造作的惊叫以及敦实的碰撞感,让韩清澜醒过神来。
平西侯家的嫡女,许崇山的妹妹许宛芙,半坐在韩清澜面前的地上,仰着头质问:“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韩清澜知道她脾气向来骄横,因此并不动怒,伸手去拉她,温言道:“对不住,我方才走神了。”
许宛芙握住韩清澜的手用力一拉,差点将韩清澜摔在地上,然后自个儿站起身道,夸张地道:“你把我衣服弄坏了,这可是特意为今日定制,怎么办?”
许宛芙所指向的位置,的确有个铜钱大小的破洞。
韩清澜挑眉,这就有点故意为难的意思了,脚下这条路供三人并行都足够,即便她没看路,难道许宛芙也没看路吗,而且她走得慢,没怎么用力,许宛芙竟然就将衣服摔破了一个洞。
既然是故意为难,那恐怕什么方案都不能使对方满意,因此,韩清澜轻笑,“你想要怎么办?”
许宛芙“哼”一声,道:“你说清楚你和我表哥是什么关系,你撞我这事儿就算了。”
韩清澜有些想笑,许家虽然靠打仗发家,但兵法是很讲谋略的,这许宛芙怎么只继承了一个“武”字,不过名声要紧,该辟谣还是得辟谣:“严格说起来,你表哥也是我远房表哥,仅此而已。”
许宛芙不信,怒道:“骗人!”
“我表哥不喜欢别人抱他的猫,但是你过年的时候抱白夫人,他一点儿都没有不高兴!”
“还有方才,那个姓刘的落水了表哥都不管,你只是差点被秦季闹着玩儿的断箭射中,他就用自己的手给你垫着!他平时什么都宠着秦季,方才却让秦季给你道歉!”
“还有,他那么一个人,竟然随身带着御膳房的糖,不觉得奇怪吗?”
……
“你说,这叫没什么关系?”
面对许宛芙的咄咄逼人,韩清澜沉默了。
糟了,她好像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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