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音和韩清茹看不到韩清澜朝老张打的手势,韩清茹对韩清澜被当街调戏简直喜闻乐见,当下只作个瑟瑟发抖的模样缩在马车最里头,韩清音方才虽然束手束脚,见此情形却怒喝道:“放开我妹妹!”
贵公子朝韩清音看了一眼,那一眼虽是漫不经心的,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威压深重,.
因为这人勒马勒得突然,举动又出人意料的轻佻,将赶车的老张吓了一跳,见自家小姐被调戏了,也不管对方是个什么样的身份,立时就抄起赶路时一直搁在手边的木棒,举起来就往贵公子的后脑勺打。
韩清澜脸上神情不变,甚至带着一丝浅笑,朝老张摇了摇手指,老张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贵公子的兴致竟越发浓厚,轻轻捏着韩清澜的下巴换了两个角度,越看越满意,赞叹道:“哎呀,你是我见过最美的美人!”
“噗嗤——”韩清澜一下子笑出声来,这下连贵公子都有些蒙了,呆了片刻,自己找了个台阶,“一定是因为我太帅气,所以被我调戏了很开心。”
说罢,那人对着韩清澜挤眉瞪眼传送秋波,还十足骚气地摸了一把自个儿的发顶。
这实在是太过无状了,韩清音不敢和贵公子对视,在后头轻轻地拉韩清澜的衣服,以为她是被吓傻了,“澜妹妹……”
韩清澜手伸到后头安抚地拍拍她,对贵公子道:“你也是我见过最美的美人。”
贵公子怔愣一瞬,做出个凶狠的表情,压低嗓音道:“药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撂了狠话,对方却毫无反应,反而脸上的笑意更浓,贵公子顿时泄了气,蔫头耷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韩清澜心说,当然是因为我前世见过你。
眼前这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是当今盛元帝最小的妹妹,秦湛的小姑姑,安乐长公主秦画。闪舞.这位长公主前世也是个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自成焦点,孤僻如韩清澜也对她见之难忘,对她的事迹也能数出几条来。
秦画是盛元帝同父异母的妹妹,生母早早去世,说是盛元帝的母亲养大的秦画,但其实秦画年龄和盛元帝的孩子差不多大,盛元帝可以说是长兄代父,是以格外疼这个妹妹。
本朝的女子本来就比前朝要有地位些,皇家的姑娘们便还要优越许多,自开朝以来就风行公主出家做女道,实则是不想出嫁受束缚,建一处豪华的道观,爱饮宴取乐便取乐,便是私下养几个面首也是寻常事。
前世秦画便是如此,二十岁以前无拘无束,整日里飞鹰走犬,据说连风月场也是去过的,二十岁以后那更是放荡不羁,让盛元帝给建了个道观,有时候说是闭门参悟一二个月,其实指不定就是下江南游山玩水去了。
前世韩清澜曾听人背后里议论起秦画,语气里带着些微妙的鄙夷,如今在韩清澜看来,却是很羡慕这样的秦画,
活的欢喜,恣肆,真正是个明白人。
“呶,你的靴子。”韩清澜脸上笑意盈盈,指着秦画的靴子,“虽然你身量高挑,衣着是男子打扮,但终归女子的骨架秀气些,这一双脚纤细短小,而且你的靴子还是姑娘家的款式。”
秦画生得美,浓眉大眼,鼻梁挺立,若以女子的标准来看,便是气质出尘,英气十足;若穿了男装当成男子,便又显得面如冠玉,俊秀斯文,其实现在这副打扮,是看不出是女子的。
而且最特别的是她身上那股潇洒自如的气韵,似乎不同于其他所有的女子,不为庸碌所扰,不为俗事挂怀。
“你这人倒是有趣,比我们家三儿有趣多了。”秦画闻言一挑眉,全然没有被人戳破的赧然,反而有些高兴,笑道:“我叫秦画,.”
“啊!”韩清茹和韩清音相互对视一眼,秦湛是三皇子,她的姑姑岂不是一位长公主?两人当即就往马车前头来,要给秦画行礼。
韩清澜没往别处想,觉得秦画特意提一嘴秦湛,应该是因为她认识秦湛,秦画觉得这样介绍更容易让她明白。
她没有动,学着秦画的句式,爽朗地道:“我叫韩清澜,是常平大长公主的孙女。”
她知道秦画这个人是很不将尊卑规矩放在眼里的,是以投其所好,并未诚惶诚恐地行大礼。
果然,秦画脸上笑意更灿烂,又伸手往韩清澜下巴摸了一把,“乖,我去给你祖母请个安。”对后头行礼的两个韩家姑娘,却是看也未看。
秦画两腿一夹胯下骏马,往前头追了几步,然后韩清澜就看到韩老夫人的马车停下来,探出身子和秦画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秦画又调转头来,对韩清澜道:“过几日宫里头要办一场宴,到时候你一定得来啊,我带你玩儿。”
韩清澜笑应了,秦画便又打马飞驰而去。
韩家主仆一行没有去常平公主府,而是全部回了韩家的临江侯府,因为之前已经派人回来收拾好,所以回府当日,主子们先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日起来,才开始归置带回来的行礼、并将誊录成册子。
韩清澜想起前世祖母去世以后,那个外室夫人竟然进了韩府,深觉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心要将韩府上下重新梳理,便提出要学着理家,兰嬷嬷劝了两回“姑娘家清贵,不必沾染俗务”,也只得交了些事情。
韩清澜有心,韩清茹也有意,韩清音则是个管家的老手,虽然侯府的事务更加驳杂,但也不过是大同小异。因此,交给三个姑娘的事情竟然俱都办的又快又好。
如此一来,韩老夫人越发丢开手头的事,得了清闲。
这一日,外头的门房递了帖子,安平伯府的杜老夫人来访。
韩老夫人和杜老夫人幼年时是闺中好友,后来嫁人了联系渐少,叫世事磋磨得再不复当年心境,但终归两人都还念着那时的情分,韩老夫人当即吩咐下人:“赶紧叫大小姐出去迎杜老夫人。”
毕竟七八年没见了,叫嫡亲的孙女出去迎,方显得重视。
杜老夫人一见韩清澜,只扫一眼她的穿衣打扮和举止做派,便知是韩家的大姑娘,常平大长公主的亲孙女。
只见这位姑娘头戴金嵌宝花筒簪,耳上挂着浅粉金刚石耳坠,外头罩着一件狐狸皮的大毛披风,便连披风的领坠都是一块清澈通透的美玉,杜老夫人看一眼即收,杜家如今是找不出这样的东西了,她从前的嫁妆里倒是有,但这几十年陆陆续续都填进了杜家。
在二门上坐了小轿,杜老夫人不好掀轿帘打量,到了韩老夫人院子门口下轿,才看清这韩府之中,但凡她视野里所见,俱都修葺一新,端的是辉煌秀丽,不像杜家虽然能享伯府的规制,但府中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里,早已破旧不堪。
“淑惠——”韩老夫人多年不见杜老夫人,一时心中感怀,喊出了杜老夫人的闺名。
杜老夫人也是眼眶一热,立时迎了上去。
韩清澜见状,知趣地退了出去。
当初韩家给蜀地的宅子命名时是照着京中这临江侯府来的,是以韩老夫人处依旧是仙木堂,韩清澜处依旧是清荷院,韩清茹还住在扶云居,韩清音则住进了韩清澜附近的探月馆。
韩清澜和两个姐妹在花厅料理完一些家务事,打算回清荷院去换一身衣服,途中遇到杜老夫人往二门去,这一回没有坐小轿,她眼见杜老夫人脸色不好,便躲在一丛花后头,没有出去打招呼。
按理杜老夫人和韩老夫人应当有许多话要说才是,怎么才这一会儿就走了?
“碧月,你去打探一下。”韩清澜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指着杜老夫人远去的背影,道:“我想知道杜老夫人在仙木堂做什么了。”
杜老夫人从韩府回杜家的路上,脸色一直不大好。
她可不像唐氏那么不知斤两,韩家是什么样的底子,杜家是什么样的底子,自己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会去帮孙子问亲事,而且还厚颜攀扯了几句呢?
如今竟然就这样留下个不知天高地厚,肖想韩家大姑娘的印象,韩老夫人虽然面上没什么,但连午饭都没留,显然心里头已经将自己疏远了。
杜老夫人一回府,就将二媳妇唐氏叫去骂了一顿。
唐氏被骂得灰头土脸,一句都不敢反驳,还得安抚婆婆生怕她气出病来。好不容易捱过去了,出了杜老夫人的院子,又在路上“偶遇”了大房的嫂子刘氏,刘氏摸着自个儿滚圆的肚皮,又指桑骂槐地将唐氏刺了几句。
唐氏回到自个儿院子里,气得一股脑摔了好几件多宝阁上的摆件,丫头战战兢兢地劝:“太太……这些物件可都是公中借来的,摔坏了咱们得自个儿掏钱赔……”
“不早说!”唐氏没处撒气,伸手捶了那丫头几下,缓过来了,才怒吼:“去把少爷叫过来!”
杜衡一进院子里,丫头们都给他使眼色,犹自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唐氏就喊道:“赶紧进来!”
“儿子给母亲请安——”杜衡方请安行礼,唐氏就过来抱住他直哭,“儿啊,为娘今日可屈辱死了!”
杜衡大惊,不待他发问,唐氏又道:“你说你和那韩大姑娘有书信往来,有定情信物?快拿出来给娘看看。”
杜衡闻言害羞起来,唐氏却着急:“你快拿出来,这关系到这门亲事结不结得成!”
……
片刻之后,唐氏将杜衡小心翼翼装在盒子里的宝贝一一看过,笑容终于重新挂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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