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站住脚,抬手轻抵住下巴,眼眸低垂,略有所思,不由说道,“这都快连着送了小半个月了吧?”
“回殿下的话,自上月初十开始,到今日恰巧一个月,”邢谦微微抬头看了看谢珩的神情,“贵妃娘娘对殿下关怀备至,末将着实羡慕。”
“是吗?”谢珩稍稍皱眉,往回收了收步子,“邢将军既然这么说,那本王便将母妃的这片心意转赠于你,须得点滴不剩地喝完,倒也不算辜负了母妃的厚爱!”
庭院内,要有几个丫鬟婆子起了早,正打扫庭院,修理花枝。谢珩伸了伸懒腰,踱步出了内院,走到偏厅回廊上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邢谦正低着头,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在看到谢珩的时候,微微一愣,上前回话,“殿下,贵妃娘娘遣人送来了滋补的参汤,末将恐她们叨扰了您,便叫她们在外头候着呢!”
邢谦脸色一白,慌忙推辞道,“殿下,万万不可,这是贵妃娘娘的一片心意,殿下恩赐给末将,于理不合,还望殿下收回成命,切莫折煞了末将。”
“你慌什么?”听着他磕磕巴巴回话的模样,谢珩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跟了本王这许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而今不过区区一碗参汤罢了,倒叫你吓破了胆?既然母妃给了本王,那便可由本王自行决断,你自然也是受得起的!”
“是吗?”他眉眼如同弯月一般,一个翻身,衔住她冰冰凉的玉石耳坠,浓厚的呼吸声中滑出两个字来,“晚了……”
对于捕获猎物一事,他向来十拿九稳。怀里是他最爱的小羔羊,他如同野狼一般,鲜血沸腾,释放着所有的余热。
天开始雾蒙蒙亮了,怀里的人儿也已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醒来的时候,已是艳阳高照。谢珩小心翼翼地收回被她枕了一夜的手臂,轻轻晃了晃,蹑手蹑脚地起身下榻,往屋外走去。
“我怎么会不心疼阿珩呢?”她顺势揽住他的脖颈,奖赏似得偷亲了一口,眼里含情脉脉,明月生辉,“方才我说得都是气话,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消消气,好不好?”
他微微颔首,双眼眯成一条缝,看着怀里的小狐狸使劲浑身解数来哄自己开心,却又再生出来少有的贪婪来,低下嗓音问道,“为夫被槿儿伤了心,要多哄哄才能好……槿儿可想好了怎么哄?”
她一时间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道,“阿珩,我知道错了,你就饶我了吧,再不敢了……”
她的眼里有一丝微妙的胆怯,脸颊上早已飞上了两朵红彤彤的云霞,四肢被他死死地禁锢在怀里不得动弹。
“这小嘴倒是会狡辩,让你承认真的有那么难吗?”谢珩拧住她的秀鼻,轻轻拽了拽,“分明就是心疼,又何苦想这些富丽堂皇的借口来搪塞!”
她默默收回目光,把小脑袋往他的怀里靠了靠,娇嗔道,“夫君以为是那便是吧,总之我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说到底,槿儿还是心疼为夫啊!”他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语气很是温柔,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
“知道错了?嗯?”他漆黑的眸子里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伸手抵住她的下巴,细细地端详着那一抹浓烈似火的朱唇。
“都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三岁孩童似的,需要人哄?”她小嘴微微一撅,有些不开心。
“阿珩,我真的知道错了……”她知道自己已经已经无路可逃,只是奢求他能赶紧收收这野性,这么下去,她往后可不敢再和他同床共枕了。
“才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又忘了?”他摇了摇头,很是不满意,“槿儿怕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吧?”
“阿珩想做什么?”她嗅出了他身上一股狂野的气息,愈来愈浓烈,不知何时又稍稍蔓延了开来,她本能地用手紧紧护住自己心口,“今夜不行,已经三回了……”
“是吗?”谢珩对她心口不一的耍赖模样来了兴致,眉头深锁,鼻翼轻轻擦过她细柔的发丝,“看样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他话音刚落,苏木槿只觉得自己的腰上缠绕上一股厚实的几道,他滚烫的胸膛,灼烧地她的后背。
“末将知晓殿下的厚爱,”邢谦轻叹一口气,又环顾四周,这才放低了声音说道,“殿下忘了,娘娘特意嘱咐过的,要看着您喝下去,方可叫宫人回命。”
“……”
“何况今日,”邢谦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继而说道,“外头来了一姑娘,说是娘娘遣她过来照顾殿下的。”
“你说什么?”谢珩一下子没有了兴致,听着邢谦说的话,脸色顿时就黯淡了下来。
邢谦刚想说什么,却见谢珩已经迈出步子,像一溜烟似的,往前院去了。他脊背生寒,飞速跟了上去。
一至前院,谢珩的目光就落在了一位女子的身影上,却见她穿了一袭绿色衣裙,端正立在那里,倒像是一块石头闷在了谢珩的心头。
他走上前去,刚想说什么,有两位宫人就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唤了声晋王殿下,并将参汤捧到他面前。
谢珩无奈捧起参汤一饮而尽,有股从未有过的甜腥味一下子钻入了喉咙,他猛咽了一口,将炖盅搁了回去,随口问道,“今日这参汤似乎不同于往日。”
其中一个宫女听他这说,赶忙上前,“回晋王殿下的话,娘娘瞧您这些日子身子似乎有些疲乏,便叫尚药局挑了上好的鹿茸、马鞭等物……”
“……”
谢珩身子一时僵住,轻轻挥了挥手,有些伤透脑筋,又看了一眼方才竭尽全力婉拒的邢谦,总觉得他应该知晓些什么,否则又怎么这般避之不及。
可眼下也由不得他发问,只能先攒着,待秋后算账。他目光轻扫了那女子一眼,淡淡开口道,“姑娘请回吧,本王自会进宫给母妃一个答复。”
说罢,只是冷冷地转过身去,根本不屑她的任何回答。
那姑娘急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经受这般冷眼,心中莫名有些委屈,但碍于情面,还是开了口,“殿下请留步,臣女来此是奉了娘娘的旨意,前来照看殿下的,还望殿下能理解娘娘的一番苦心。”
谢珩冷笑一声,背对着她说道,“听你的意思,如若本王不答应,便是愧对了母妃?”
“殿下,臣女所言并非此意,实在是娘娘她无时无刻不惦念着您,故此才命臣女前来侍奉,”那绿衣女子的回答异常沉稳,神情亦是波澜不惊,从容淡定。
“你若觉得本王不应,便是叫你为难,更不得让你顺利回宫复命,那也恕本王无可奈何,此事实不能成全。”
谢珩心头一紧,昨日好容易才哄好了,千言万语,又起了誓,今日竟来了这一出,真是哭笑不得。还是得趁机溜之大吉,否则被瞧见了,怕是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殿下,”那绿衣女子心中的烦闷自不会比谢珩少,又见他极力避嫌的模样,更是如同明镜一般,微微一笑说道,“臣女斗胆,有一句肺腑之言想说与殿下听。”
谢珩停下离去的步伐,缓缓转过身来,这才稍稍打量了她一眼,是寻常难以得见的端庄大气,五官生得十分精致。
“殿下,臣女知晓,娘娘的安排的确会让殿下为难,您与王妃琴瑟和鸣,感情颇深,还请殿下放心,臣女决不会有半分妄想,亦不敢借娘娘之口谕,无故多生事端,叨扰了殿下,”她神色平静,一字一句说道,“今日此举既是娘娘的用意,相必她已经深思熟虑了许久,才下的决定。殿下若执意遣臣女回宫,娘娘必定心生忧虑,臣女无法复命事小,若因此连累了王妃,让殿下与娘娘心生间隙,才叫痛心。臣女有一言相劝,不如就让臣女在府邸暂住上几日,待王妃怀有身孕,殿下再回宫复命也不迟啊?”
“不,”谢珩果断拒绝,冷声说道,“你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此种安排,虽非你本愿,但礼数处,于你不公。再者本王若此番作为,便真得成了那缩头乌龟,你不必多言,请问吧……”
那绿衣女子一时哑口无言,只得默默低下头去,留下委屈的泪水,怯生生回道,“是,臣女失言了……”
谢珩目光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出了她神情的异样,稍稍放低了声音,“本王知道,你也是奉命行事,怨不得你,你只需安心回去复命就是,有什么罪罚,本王担着。”
“殿下宅心仁厚,臣女谢过殿下。”那绿衣女子没有想到谢珩竟对自己滴水不漏的计策毫无兴致,心中满满的挫败感,先前的口齿伶俐皆烟消云散。
谢珩微微颔首,却在欲转身离去后,再次被绿衣女子唤住了,“殿下,您还不曾问过臣女的名字呢?”
谢珩有些无奈,对她这股倔强劲很是无可奈何,嘴角的浅笑一闪而过,声音如同松上雪,澄清明亮,“你叫什么名字?”
她轻咬着嘴唇,十分娇羞,哪里肯承认,辩解道,“才没有的事,夫君可别自作多情。一来我是生怕母妃再追问起来,可没有颜面再说那些推脱之词,二来我既然嫁给了你,自然也要尽一个娘子的本分,万不能叫夫君在外头失了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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