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述,三葬就像拼拼图似的将一整个故事铺开在眼前,但即使这绘卷已经再清晰不过,但三葬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荒谬感。
就是这么简单甚至大不了的借口,便要杀人示威?人命什么时候是如此廉价的东西了。
“荼舵寄杀了森她们,就是为了向其他工人示威不要想着能减少工作时间,半个小时都不行。”说话的老人也是在工厂工作,他们的生活虽然还没进入现代化,但身体的一部分却不由自主的卷进了全球化,“我可怜的森啊。”
“……”三葬被气的想笑,荒谬的想笑,岛国虽然有浓厚的加班氛围,大半夜下班的场景在大城市中也不是罕见的事情,但至少如果一个员工向上反应要早点下班,肯定不会被残忍杀害。
最多就是被开除,然后上了同行业的封杀名单,放在现代化社会来说也算是社会性死亡了。
而这种荒诞不可思议的一幕就在幻境中发生了,是穆克所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只要我们承认是荣誉谋杀,是我们所杀的人,就会得到一大笔钱,荼舵寄答应我们了会让法官轻判。”
又接着详细的听了一番几名老人的叙述,三葬重重的道:“你们会得到清白的,森她们四人也不会白白死去。”
“还有荼舵寄,我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老人双手合十,在铁栅栏内磕头跪拜看着三葬离去。
房门外的年轻警察不知何时被胖警察替换,从级别上来说这胖警察多半是警局中仅次于穆克的二把手,真正的实权人物。
看到‘穆克’从关押着嫌疑人的房间中走出来,穆克脸上的表情快速变化,像是要发火,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只要不是脑袋不灵光的,稍微想一想就明白穆克在房间中要做什么,为什么会摊上这么一个正义感过剩的上司。
脸上一阵风云变化后胖警察才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我的长官,您为什么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你早就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不重要,长官,我什么时候知道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案情已经很明白了,我们就不必在继续下去了,这就是、只是、仅仅是一桩荣誉谋杀案。”
胖警察仿佛吃了黄连,苦不堪言:“四个女孩因为道德败坏,所以被生父谋杀,只要将案情递交上去,立马就能结案。我们、法庭都已经做好了结案的准备,您忍心破坏大家准备了这么久的盛宴吗。”
“这就是案件的真相,破案用的便是这样的方法?”
“是的,长官。没人关心案件的真相,没人想要得到什么伸张正义,大家要的是恢复正常的生活,仅此而已,就是如此简单。”胖警察无奈的叹了口气。
三葬见过这幅无奈叹气的模样,在岛国经常有人做这些动作——麻烦你不要给大家添麻烦了/好好,我知道了,所以事情就这样吧/哦?这件事发生了?没关系,只要我装作看不见这件事就等于没发生。
从职场到人际交往的每个部分,不想沾惹到麻烦、拒绝麻烦的妥协性掺杂在岛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有受害者,有杀人犯站出来承认,有目击证人和证物。了结一桩案件所需要的一切东西都有,这桩案件我们完成的非常完美,我们国家需要的就是这种高效率的警察系统。”
胖警察双手合十,像是祈祷的中世纪教士多过用脑子破案的警察。
“那死掉的人就这样白白死了?”三葬,或者说被穆克影响的三葬,感觉自己好像身陷在了蜘蛛网中,每一次挣扎都会让自身更加下陷。
蜘蛛网来自四面八方。
“她们不是白白死掉的,您看她们的同事都得到了警告,荼舵寄大人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算是这三个贱民也会在释放出来后得到一大笔的补偿,足够他们晚年生活过的幸福美满了,结果对大家都很公平。”他低垂着眉眼,哀求道,“所以长官到这里就可以了,像您这样来自新德里的大人物不理解我们小人物的痛苦。”
“您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调走,而像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人是要在这里长久生活下去的,荼舵寄不会为难您,但却不代表对我们就没有办法。”
“如果像我这样的警察参与其中,荼舵寄的报复就会随之而来,一个警察局副局长根本就进不到他的眼里。”
说起荼舵寄的时候,便是他这名当地的警察二把手也害怕起来:“荼舵寄家族在我们当地经营了几十年,不,上百年都有了,他家从以前就是婆罗门望族,这里的领主,您会高升远走高飞,我们要怎么办,就这样结束吧,就这样结束吧。”
对着身份尊贵的穆克长官说了这么一番话,抽空了胖警察的所有勇气,他的五官都皱结在一起。
“而且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您就算想要伸张正义又有什么办法,现实又不是英雄史诗,一个人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就这样结束吧。”
胖警察说的话无疑是带刺的,但也是内心最想说出的话语。
“……”三葬猛然眯起了眼睛,这具幻境中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的行动起来,是穆克真正的意识。
真正的穆克大跨步的向前走了一步:“别人不能,但是我能,如果不尝试着去改变黑暗,那些东西就会永远存在,今天他们会为了半个小时杀人,明天就会为了一分钱杀人。”
看着即将走开的穆克,胖警察也似豁出去般胆气大了起来:“是的,我知道你是尊贵的婆罗门,是来自新德里的尊贵大人,就算你发动了关系伸张了正义,让死者的冤屈得以清洗,坏人得到了审判,一切看起来和和美美,但这依靠的不还是你天然尊贵的身份?这与在黑提村发生的事情有什么两样吗,长官,这才是最无法改变的!”
“您是天生尊贵的大人,怎么连如此简单的事情都不明白。”
穆克脚步一顿,越走越远,三葬的视界又一次黑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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