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看见王先生的这一巴掌照着我的脑门扇过来的,但我看见是一回事,反不反应得过来又是一回事,加上他这一巴掌速度又快,直到我被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我才知道想到要去躲。
但很明显,已经迟了。
我刚要起身去质问王先生为什么动手打人,就看见王先生走过来把我扶起,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我,问,痛不痛?
我揉着嗡嗡的脑袋,斜了王先生一眼,讲,你这不是废话?要不我扇你一下,你看看痛不痛?
王先生见我吃痛,原本惊慌加期待的脸立刻就露出笑脸,讲,痛就好,痛就说明你哈没死。只要你没死,那这范围内滴人一时半会儿就不会死。
听到这话,我感觉脑门儿都不痛了。
我急忙问,为么子?
他讲,因为你滴遗照曾经出现在陈谷子滴灵堂上,距离陈谷子是最近滴的那个,所以要死人,也是从你开始死。
我愣了一下,问,所以你扇我巴掌只是为了确定我死没死?
我看见王先生很实诚的点了点头,不仅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小骄傲。
王先生这幅模样很难不让人生气,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强压着火气,对王先生讲,你是匠人,难道都分不清楚一个人是阳人还是阴人迈?
王先生摆摆手,讲,就是因为是匠人,经常和阴人打交道,所以出现咯审美疲劳,一哈(一下)分不清楚你是人是鬼。当然咯,最主要滴哈是因为刚刚有点捉急(着急),这个方法最简单实用。
行吧!您是前辈,您说啥都对!
我指着坟坑里的水问,你不是讲只要眼睛水落地,浸湿好大范围,这个范围滴人就都要死迈?这里这么大一滩,百里尸碑真要发动了,得死多少人?
王先生想了想,讲,这个坑滴水应该影响不到阳人。
我讲,这是啷个意思?
他讲,这张遗像现在应该不算是真正滴遗像流泪,只能算是尸体流泪。所以应该影响不到阳人,只会把这个范围滴阴人都招过来。
王大爷,你们这个行业跟生死相关,您给我说‘应该’?靠不靠谱哦?
王先生讲,不然啷个解释你没死?
一句话把天聊死,我顿时无话可说。
而他又补充了两句,讲,另外就是不要怀疑你爷爷滴手段,既然他敢把遗像放到这里,就不怕陈谷子滴眼睛水流到坟坑里头去。不然滴话,啷个大滴范围,他陈有为受不起这个因果。
我不知道王先生口中的因果是什么,但只要一想到这坟坑会把这一坟坑范围的阴人都招过来,我就起一身鸡皮疙瘩。难怪之前在山上一眼都望不到尽头,原来不仅仅是百里范围内的阴人被招过来了,而是这一坟坑的范围!
这尼玛,那现在这周围,得有多少阴人在冲着我爷爷的坟跪拜磕头?
我赶紧把这个念头给掐死,免得把自己给吓死。
王先生讲,这就是你爷爷滴手段,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天人一般滴大手笔。
王先生一边说,一边回到陈谷子的遗像旁,按照之前的手法,取出一小节木条和四枚铜钱,把木条劈成大小一样的四份后,便贴在相框玻璃上,然后用四枚铜钱盖在这‘井’子上。
如此,陈谷子的眼睛再次被王先生用他口中的‘四口井’给盖住。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四口井’暂时能撑一段时间。
只是我看了看这木条的厚度,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我讲,为么子不弄厚一点的木条,那样装的眼睛水难道不多一些?
王先生冷哼一声,讲,狗屁!这四口井能装好多水,跟这木头滴厚薄半毛钱关系都没得,搞啷个厚搞么子?再讲咯,你巴子(以为)这阴木头很好搞到手?
阴木头?
我仔细看了看,并没有看出什么不一样来,不就是普普通通的木条吗,大山里随处都能砍一车,有什么不好弄的?
王先生讲,你晓得个屁,阴木头取材容易做起来难,我手里滴这些阴木头,都哈是我师傅留给我滴,用完就没得咯。
我有些诧异,问他,难道你自己不会做?
他讲,不是不会做,而是我哈没活够。
我大惊,问,做这个还有生命危险?
他讲,倒也没得生命危险,毕竟那个时候已经死咯。所以你现在晓得咯撒,这东西只有死人才能做,阳人是做不出来阴木头滴。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很想说一句,你们木匠一脉的人玩的真高端,告辞。
王先生见我后退,很是不屑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从背笼里取出一对银耳环,用之前铜钱遮住我遗像眼睛时的手法,把这一对银耳环也放在遗像的嘴巴处。
等王先生松手后,这一对银耳环意料之中的没有掉下来。
我原本还有些害怕,可看到这一幕,又忍不住好奇,问他,你之前取我遗像的时候,为什么没在我嘴巴上挂一对银耳环?
王先生讲,你又不是尸体,往你嘴巴里放银子搞么子,咒你死迈?----来,张嘴,我给你放一对!死咯算球,免得老子给你爷爷捡拾(收拾)这烂摊子。
骂完之后,王先生又自顾自的取出黑布,用之前取我遗像的手法,用尾指一点一点把陈谷子的遗像赶进黑布,装进背笼里。
等他弄完之后,这才对我讲,难道你不晓得,人死之后,都要往嘴巴里放银子迈?这是上路钱,一路上要用滴。陈谷子虽然魂飞魄散咯,但他滴遗像现在就是尸体,放银子是让它更像一具尸体。
此时天光微瑕,我和王先生看见跪在远处的陈炳国突然停止跪拜,而是起身,朝着我们走来。但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闭着不曾睁开。
经过我们的时候,也好似无物一般,径直走过,然后下山去了。没一会儿,剩下的七人也陆陆续续下山,从背后看过去,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王先生看见这一幕,冷哼了一声,讲,哼,目前看来,你爷爷这个局,有始有终,确实没得半点问题,被他当做棋子,也不算太憋屈。
之前王先生说他一生才智不输于人,结果却偏偏被我爷爷当棋子耍了的时候,我还不是很明白,现在回想一下,才发现,王先生走的每一步,似乎都在我爷爷的算计之下。
如果没有王先生,我或许早就死了。
如果没有王先生,现在被埋在我爷爷棺材下的,就不会是一个木头人----其它任何一脉的匠人来了,也不会弄个木头人进去。
如果没有王先生,那抬棺八仙的身体就不会变成尸体,不只是九尸拜像的格局出不来,我爷爷其它所有的精心布局,将会都化作一场空。
而且,这一切的一切,王先生事先并不知情,只有等到抬棺八仙同时行跪拜之礼的时候,当局者王先生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是按照我爷爷事先设定好的路数在行事,这不是棋子是什么?
不得不说,我爷爷对人心的把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毕竟王先生在解决我爷爷留下来的难题时,只要稍有不同解决手段,那结果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想,我爷爷肯定对木匠一脉的手段了如指掌,并且知道王先生在遇到这些问题的时候,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解决。只有这样,我爷爷才能提前设好局,等着王先生过来解。
所以,我爷爷应该不只是鞋匠那么简单吧?
我话刚说完,王先生就好像是被雷给劈中了一样,整张脸都白了。
他无比惊恐的看着我,颤抖着声音问我,你刚刚讲么子?
我讲,我爷爷应该不只是鞋匠那么简单。
他摇头,讲,不是这一句。
我想了想,试探性的讲,我爷爷肯定对木匠一脉的手段了如指掌?
听到这话,王先生神情一怔,随即一屁股跌坐在地,面无血色,嘴里不断的呢喃着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为么子是我?为么子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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