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黑白照片放在陈谷子的灵堂里,就算我想这么做,我也得有机会才行啊!
陈谷子家里有锣鼓先生,还有主事的道场先生,有他们在场,我怎么可能有机会把我的黑白照片放上去?
再说了,我从爷爷下葬完毕后,回家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现在,要不是王先生叫我,我根本都不会去陈谷子家,我又哪里来的时间去做这件事?
再说了,我又不傻,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黑白照片放在别人的灵堂里?我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所以想要咒自己死吗?
污蔑人也得找点好点的理由,这么漏洞百出,毫无逻辑的话,王先生你是怎么说的出口的?难道陈家人在骗你,你没看不出来吗?
王先生讲,不只是陈家母女,在场滴人都看到咯。
轰!
这话一出,我顿时就愣住了。
如果仅仅只是陈家母女说这件事,那么我确实可以毫不犹豫的说是她们母女在污蔑我。可如果真如王先生所说,在场的人都看见了,那就绝对不是诬陷那么简单了。
乡亲们的为人我知道,他们绝对不会因为可怜陈家母女,就昧着良心说假话。
可是,我明明一直在家里睡觉,我怎么可能出现在大家面前?
王先生讲,你以前有梦游滴习惯没?
我摇头,讲,从来没有过----等一下……
说到这里,我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压低声音,对王先生讲,之前村长讲我爬上棺材睡觉滴时候,就是闭着眼睛滴,他讲我当时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在梦游----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王先生摇了摇头,讲,他们讲看见你滴时候,你滴眼睛是睁开着滴,应该不是梦游。而且,如果真滴是梦游滴话,只会做最简单的几个机械动作,而且没得思维,做不出你做滴那些事来。
我急忙问,那个‘我’到底做了什么事?
王先生讲,我当时没到现场,你喊村长跟你讲。
我知道王先生是自己没到现场,怕自己说的东西会跟他们在现场的有出入,所以干脆就不开口,而且让村长再说一遍,王先生也能跟之前村长说的相互印证,看看是不是村长在说谎。
不得不说,王先生也是心思细腻好手段。
村长看了我一眼,然后讲,你先是到灵堂里,骗先生们讲王先生有重要滴事要他们帮忙,喊他们都道祠堂去。当时我到场,一听是王先生滴话,就让他们去咯。
村长继续讲,等他们都走咯之后,你讲要给陈先生上香,我也就没多想么子,就站在院子门口等到你,然后跟你一起出门,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陈家嫂子怪叫咯一声,我当时没注意你,就往回跑,然后就看到八仙桌上滴遗照,变成咯你滴。
我讲,所以,从头到尾,并没有人看见我换遗照对吧?
村长摇了摇头,讲,我虽然没看到正面,但我站到院门口清清楚楚的看到,你把陈谷子滴遗照拿起来过。最关键滴是,陈惠丫头,亲眼看见你把自己的遗照放上去,然后还冲她瞪了一眼,让她不要乱讲话。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陈家婶子突然开口讲,我当时去咯茅房,一回来就听我女儿给我讲你把她爸爸滴遗像换咯,我一开始哈不信,一看之后,当场就黑得喊咯出来。----你个背万年时滴,你要害我屋害到么子时候?
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陈家婶子几乎已经是歇斯底里的嘶吼了,眼泪鼻涕全都冒了出来,但双手仍然紧紧抱着她女儿,生怕一松手就会被我害死一样。
听完他们的话后,虽然我还是一脸懵逼,但我相信他们应该不是在说谎。一个人撒谎容易,但要大家都跟着一起撒谎,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毕竟只要一个人的说法有出入,那整个谎言就会不成立。
可不管是陈家母女,还是村长,还是道场先生们,他们的说话几乎都一样,并没有什么漏洞可言。
而且我看见王先生也再次皱起了眉头,很显然,听了两遍的他,也没有找出什么漏洞来。
陈家婶子还在不断哀嚎着,连带着她怀里的女儿也嚎啕大哭。
村长见状,走过来问我,讲,寺青,你是大学生,受滴教育比我们都高,你给我们讲实话,你到底为么子要啷个做?
我讲,我今天一天都到屋里睡觉,根本没来过这里,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再讲咯,哪有把自己遗照放上去的道理?
前面那句话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后面那一句,却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确实,没有人会盼着自己死。
村长听了我的话后,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就去问王先生,问他怎么办?
王先生讲,我暂时没看出有么子鬼名堂,但是你要讲是小娃娃把自己黑白照片放上去当遗照,确确实实又讲不通。依我看,先把这遗照收起来,道场继续做,先把陈谷子送走再讲。
村长看了一眼陈家母女,讲,那我啷个跟她们交代?万一……?
王先生讲,陈谷子上山之前,我都到这里守到,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听到王先生这话,村长顿时长松了一口气,嘴上却还客气的说太麻烦王先生了之类的话。
因为有了王先生的承诺,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看来乡亲们对王先生的本事都是信服的。
见大家都没有意见,王先生便从怀里掏出两枚铜钱,然后走进灵堂,先是冲着八仙桌上的三清画像拜了拜,然后嘴里念叨了几句,便用两手大拇指把铜钱按在我那张黑白遗照的眼睛上。
黑白照片是用玻璃相框封起来的,按理来说,铜钱是不可能贴在竖着放的玻璃上的。但这两枚铜钱,却像是粘了胶水一样,死死的黏在玻璃上,纹丝不动。
尔后我看见王先生双手大拇指压食指,无名指与小指并拢,与中指分开,然后手掌向上,用无名指与中指之间的缝隙夹住黑白照片,随即中指轻轻发力,整个相框便啪的一声向前倾倒,落在八仙桌上。
这时王先生用小指扫相框的底座,把相框往八仙桌外面扫,但是每次扫的动静都不大,而且每扫一下,嘴里都是念念有词的,可具体是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清楚。
直到相框小半扫出八仙桌,王先生便从背笼里抽出一块黑布,将整个相框裹住,塞进背笼里去这才算完事。
做完这些之后,王先生问,陈谷子的遗照呢?
问完之后,王先生就一拍脑门儿,改口问了句,屋里哈有陈谷子滴黑白照片没?
陈家婶子先是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然后才点头讲,哈有,他几年前就准备得有,讲干他这一行滴,不晓得么子时候就没咯。
说完之后,她一边哭一边转身去里屋取陈谷子的照片,而她的右手,始终牵着她女儿,寸步不离。
等照片取来之后,王先生没插手,而是让道场先生把遗照归位摆好,这才带着大家一起给陈先生上香。
然而,就在我去给陈先生上香的时候,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大喊了一句:你们看,陈谷子滴遗像流眼睛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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