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里有面积不小的一片池塘。
春日里波光鳞鳞,微风袭来,便吹皱了一池春水。到了夏日,整个池塘则是被荷叶完全给覆盖住了,个头硕大的青蛙蹲在荷叶之上,呱呱叫唤,稍有动静,卟嗵一声跳进水中,瞬间无影无踪,偶有鱼儿高高跃起,然后一头扎进池塘里。这个时节,柳如烟最喜欢的便是拖上李泽或者夏荷,泛舟池中,瓣莲子吃。而到了冬天之时,到处白雪蔼蔼,唯有此处绿意盎然,却又承载着满天的白雪飘然落下,更是美不胜收。
李泽有时候也跑到这里来钓鱼,只不过他钓鱼是从来不放饵的,光溜溜的一个钩子丢在水里,纯粹是认真的愿者上钩。自然也是收获廖廖,要是能钓到鱼,那就是撞了大运。
今天李泽又坐在池塘边钓鱼。不过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钓鱼上,因为此刻他的身边,还坐着高象升。
高象升从益州回到长安,便做了几件震动天下的大事。先是抓住了让内卫一度束手无策的背叛了内卫的驻岭南的指挥使,然后又成功策划了斩首湖南观察使丁太乙,使得南方联盟想让丁太乙回到湘西地区整合当地力量以对抗唐军的想法。如今湘西有了比较好的局面,与丁太乙被斩首有着不小的干系。
抛开以前此人的功绩不说,单是这两件事,也让天下的内卫对他服气不已。所以当高象升在事实之上接手整个内卫的指挥权之时,内部相当平静。干这一行的,都指望着上头是一个言必行,行必果的狠人。
好人,是绝对干不了这个的。
如今,公孙长明已经退居二线,虽然还挂着情报委员会主席的名头,但基本上不管事了,更多的是成为李泽的私人政策顾问。田波则主管内卫后勤培训方面的工作。
高象升正在向李泽汇报着情报委员会方面的一些要紧的工作。
“南方联盟方面,我们的渗透,收买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事实之上,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得出南方联盟是秋后的蚂蚱了,不少人都在为自己想后路。”高象升笑道:“这让我们的工作开展得相当成功。”
“前段时间不是说被他们的殿前司缉捕了十好几个我们的人吗?”李泽问道。
“这些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高象升道:“现在我们策反,可也不像以前只要进到篮子里就是鱼了,而是会挑选对我们真正有用的。当然,没用的也会暂时留下来。”
李泽恍然大悟:“这一次被缉捕的就是那些没用的?”
“是的陛下。”高象升道:“抛出这些没用的,用来掩护那些对我们真正起作用的。这些家伙的作用也就仅仅在此了。”
李泽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站在高象升的角度之上,这样做,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一个关键位置上的谍探,胜过上百个普通的谍探,这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这对于那些人来说,很残酷。
“这些人的名单还是要保存着的,等到我们收复了南方的时候,一个英烈的名头还是要给人家的,如果还有家属抑或是后人留存,也要给上相应的待遇。”
“是,陛下。”高象升怔了怔,赶紧点头应承了些事,皇帝不说,他是绝对想不到这上头去的。因为这样的手法,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南方联盟的骨干是大地主,世家豪强,这些人被我们策反的可能性不大吧?”
“是的,我们的奉行的国家根本政策,与他们的利益是根本抵触的,但嫡系虽然难以动摇,偏支远房还是可以策反的。像这样的大家族,内里不知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龌龊事,只要用心,总是能挖出来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的,然后再以此为引子,慢慢地让其发酵,倒也不指望有太大的收获,但只要能削弱对方也就够了。一棵大树,一刀砍下去他可以不当一回事,但挨上十刀,效果可就大不一样了。”
“你上次所说的福建的事情,现在有了眉目了吗?”
“正在进行中!”高象升道:“福建的海商,绝大部分早就投靠了我们,现在正利用他们在动员容宏的侄子,一旦时机成熟,我们就会在福建掀起一场暴动,彻底推翻容宏在福建的统治,使福建脱离南方联盟。”
“这需要水师配合,李浩那边怎么说?”
“李统领现在正一门心思地准备远征事宜呢,这点小事,他才懒得理会,所以这件事情是由潘钩子负责的。潘钩子老海盗出身,与这些福建海商们原本就有勾连,他出马,倒是事半功倍。”
“益州那边呢?”把钩子扯上来看了一看,又重新扔回到了池塘里,李泽继续问道。
“我们曾试图动摇盛仲怀,不过吃了一个亏。”高象升摇头道:“此人与代淑的关系有些特殊,我们本来以为拿住了这个把柄可以要胁他一下,不料此人根本无动于衷,最后还写信嘲笑了臣一番。”
“是嘲笑了我一番吧?”李泽眉毛微掀。
高象升尴尬地笑了笑:“陛下明察秋毫,那封信很是无礼,所以臣也没有呈上来。主要就是说如果陛下拿妇孺幼子来威胁他,不免落了下乘,让他颇为鄙薄。大丈夫生于世,当真刀明枪地较量一番,如此赢也欢喜,输也坦然。”
李泽大笑:“这个盛仲怀倒是真有些意思,他是吃定了我不会拿代淑这些人怎么样的,所以才说这些话,也罢,这件事就此作罢。他要正面较量,那就正面较量。”
“盛仲怀意志坚定,但田满堂可就不一定了,此人,已经开始摇摆了。”高象升却笑道:“不是每个人都像盛仲怀那样的。”
田满堂,益州高级将领,原本是朱友珪部将出身的他,在朱友贞入益州之后,投靠了朱友贞,而为了稳定益州原有势力,朱友贞也顺势接纳了他,并稳以重任。如今带着数万大军驻扎在夷陵,威胁荆南,是朱友贞从益州探出来的两只手臂之一。另一条手臂便是如今盘踞在汉中,襄阳一带的曹彬。如果此人动摇,那对于朱友贞的打击,可就不是一般性的了,直接断其一支手臂。
“此人有可能被策反?”
高象升微笑道:“陛下忘了郝仁吗?”
“郝仁在这件事情上要小心,一个搞不好,会适得其反的。”李泽摇头道:“郝仁位置重要,在我看来,可比田满堂要重要多了。”
“陛下放心,这里面的度,我替郝仁把着呢!”高象升道:“如何不着痕迹的把一些东西送到朱友贞跟前,让朱友贞自己产生联想而不是郝仁自己来说,那可有效得多了。现在朱友贞已经有了疑虑,针对田满堂的小动作不断,已经让田满堂心生忧虑了。一个鸡蛋被开了一条缝出来,离他完全破裂所需要的时间可就不长了。”
“具体的操作我就不管了,你们是行家。”李泽笑道:“如果能做成,那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接下来,将把重点放在这个田满堂的身上,陛下,我准备去荆南一趟。”高象升道。
李泽瞟了他一眼,道:“你要去荆南我不反对,但是你要是偷偷摸摸地想要去夷陵,那就绝对不允许。”
高象升尴尬地笑了起来。
“陛下,我当然不会轻动,但如果田满堂当真有了意向,像他这个级别的人,我亲自去一趟才比较合适,才能显现我们的诚意,一般的人,难以取信于他啊!”
“不行。”李泽断然拒绝:“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万一有事,哭都来不及。一个田满堂,可换不来你高象升。”
高象升很是有些感动地看着李泽道:“陛下,臣下区区百来斤算得了什么,只要能做成此事,那么收复益州便算完成了三成,为了这个目标,便是将臣零碎割了卖了也是值得的。”
“狗屁不通!”李泽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高象升点了点头:“是,臣记下了。陛下,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臣这便告退。”
李泽想了想,道:“有一件事要问一问你,现在我们大唐,有很多来自海外的夷人吗?这些人大致有多少?是一个什么样的生存状态?当地官府是怎么对待这些人的?”
高象升微微怔了怔,不知道李泽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对于他而言,这似乎不是一个什么紧要的事情。
“陛下,臣倒是没有过多关注此事,在上一次的例会之上,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一方面的情报,提到在我们大唐沿海得各大港口,汇聚了大约数万这样的人口,不过依臣的经验,如果官方上报的是数万,真实的数字,只怕就是十万甚至更多了。很多人,只怕已经流向了四面八方。”
“奴隶?”李泽面色一沉。
“或许!”高象升道:“唐人永不为奴,但奴隶这个市场却还是存在着的,有需要就必然摧生市场。”
“下去让人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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