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阮觅昏睡过去,完全不知道此时发生了什么。
可实际上,阮觅保留着自己的意识,对于发生的一切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无法睁开眼,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而已。
她晚上根本没吃那些东西,不存在被药倒的可能。
可是一到晚上,却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控制着她,让她的意识困在身体里,只能静静看着这一切。
不过她并不恐慌,或者换个说法,她此时冷静得没有丝毫别的情绪了。就算知道只要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自己就真的没有第二条命。
……
陈章京,崔颜,柳十令,魏驿蔺,殷如意五人,于昨日早晨都收到了阮觅的信。信上的内容很平淡,却也很奇怪,像是在叙家常,却又像是在说一些无意义的话。
给崔颜的那份信上,阮觅这样写道。
“茭白这种东西不好吃,可是为了活命,大概谁也不会扔了。看来在命面前,别的东西都不重要。只是茭白的味道实在不好,不管是生吃,还是炒了来吃,都是一股怪味儿。明日府中倒是有道茭白,味道肯定不怎么好。我今日知道后便在想,到底是明日早晨的时候吃这道菜,还是中午,或者是晚上?大概……还是晚上吧,毕竟就算再不好吃,忍忍就能过去了,眼睛一闭,又是新的一天。”
给魏驿蔺的那封信,则是这般。
“昔年一句笑话,便让你跟着我。此后也没做什么,却得了你诸多帮助。常说菩萨救世,普渡众生。简单几个字,做起来倒是极难。我也偶尔感慨,到底是菩萨救了世人,还是世人救了菩萨。”
给其余三人的书信也差不多,聊的都是曾经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并在信上发表了下她的看法。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一个人无聊之时给好友随手写的信罢了。
但就是这样的一封信,被送到每个人手上时,他们看过后,都神情平静地将信折好,放于烛灯上烧了个一干二净。
那之后,整整一日,他们都没有从房中离开。
五人均告了几日病假。
不管是谁敲门,里面都没有声响。
仆人们心惊胆战,却又不敢做什么。
直到第二日晚上,里面的人才从房中出来。
崔颜穿上了御史中丞的官服,紫衣禽鸟青松图,头戴高冠。
他所住的宅子里并没有多少仆人,仅四五个而已,都是他一一挑选出来的。
他们见崔颜终于出来,还来不及松口气,却被崔颜身上的气势所摄。
好似无人窥探的绝境里,终于裂开一条缝隙,将碎不碎。
里面的东西还未透出,便已经叫人寒毛耸立,心慌胆寒。
偏生又有什么在克制着,让人生怕这种平衡被打破。
与此同时,已经晋升为中书令的魏驿蔺也穿上了他的官服,走出了门。一身深沉的紫色,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做出同样行为的,还有大理寺卿,户部尚书,丹平将军。
这五人看似年轻,容貌俊美得不似凡人。在朝堂上却已崭露头角,人人都得避其锋芒。
他们此时,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
时间一点点过去,阮珍珍忽地感到一阵心慌,好像再不快点,她就要……
就要什么?
阮珍珍捂着胸口,不明白这种心慌感从何而起。但是太过强烈,无法忽视。就像是她憎恨阮觅那般,没有原因,却又什么都是原因。
她开始催促身边的男人:“快点,小心他们等会儿就醒了。”
这话说的奇怪,话音一落,守在门边睡着的那几个侍卫竟然都真的睁开了眼。
众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侍卫突然打了个激灵,明白过来出事了。
他们看向几个生面孔,视线又隐晦打量阮珍珍,没有问她。而是直接走过来,逼问扛着麻袋的人:“这里面是什麽?”
说完便要动手。
阮珍珍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她有种预感,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看见身边的男人还不说话,也没有强闯出去的打算。她面色疯狂,声音尖锐道:“我看谁敢动手?你们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谁?他可是当今九王爷,圣上的亲弟弟。要是伤了他一根汗毛,你们就等着被诛九族吧!”
侍卫们惊疑不定,却真的一时之间不敢动手了。
阮珍珍心中出了口恶气,忽地觉得自己好像成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王爷,威风得不得了。
“还不滚开!”她一脚踹开面前的侍卫,就想往外面走。
这个男人的身份是她偶然中得知的,但是一直没有说出来。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可是没关系,只要能派上用场就行。
只要出了这个门,今后这一切都是她的了。
阮珍珍往门外走,浑身都兴奋得战栗。
侍卫刚听了这么一个大消息,压根不敢拦她。
阮觅无法动作,意识却很清醒。除了阮珍珍有强烈的预感,她也有。好像一旦踏出了这道门,一切都输了。
仅仅只有几步的距离,她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可这个时候,她开始心中默念。
五、四、三、二……
“夜深人静,这是做什么?”门外传来一声清冷又温和的疑问,有人慢慢走过来。
借着一点月光,能看清楚他身上穿着的官服。
紫袍,禽鸟青松图。
崔颜的脸在月光下愈发清楚,是一贯的雅而有礼。他站在门前,没说任何一句阻止的话,却让任何人都动不了了。
尤其是阮珍珍,像是遇上了天敌一般,方才的兴奋与战栗尽数消失,只剩下慌乱。
她往后退,在意识到自己身后也有人时,脸上终于找回一点血色。刚想说话,却又见崔颜身后再次走过来一人,那竟然是户部尚书柳十令!
阮珍珍的指尖陷进肉里,她似乎在这一瞬间看到了某种结局。
但这还没完。
鳞京人人惧怕的大理寺卿也从黑夜中显现出身形,他那一张脸,看着是正人君子,可鳞京谁不知道他的残忍手段?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专门过来?
接着,是如今名声传遍大雍的丹平将军,还有那大雍朝历史上最为年轻的中书令,魏驿蔺!
这些天子重臣,为什么会齐聚门外?
阮珍珍的身体好像正在受到什么东西的挤压,皮肉在这股挤压力量下几乎绽裂开来。
身体受到折磨的同时,她又尝到了痛苦,嫉妒,不甘各种情绪。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出现在这儿?!
难道都是为了阮觅?
不!不可能的!阮觅不可能有这种本事……
忽地,阮珍珍想起来,阮觅好像多年前就认识这些人了……
难道就是这般,才得了他们的青眼?
为何独独她有这样的运气?
对了,她还有九王爷!这些人都是臣,都是皇室手下的一条狗。只要自己身边这个男人开口说话,他们一定不敢违逆自己的。
一想到这个,阮珍珍脸上顿时露出笑意。她亲昵地去扯身边男人的袖子,却发现扯了个空。
……
阮珍珍慢慢转身,看到了自己身边这个男人,此时正陪着笑,躬着腰道:“误会了,误会了,几位想要做什么不用顾及本王,本王……我这就走。”
他似乎看见了什么惹不起的人,立马转身让人将麻袋放下来,抛下阮珍珍,灰溜溜地离开了。
阮珍珍明白大势已去,往后退了一步。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朝麻袋扑了过去,没成想被人一脚踢飞,惨叫一声后,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阮觅听得到所有人说话,她甚至能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
即使只有意识清醒着,嗅觉视觉这些全部失去了用处,可她还是依稀闻到了冬雪的味道。
充满了宁静祥和的气息,让她恍惚想起了那年冬日里,窝在崔颜家中烤火时昏昏欲睡的感觉。
大脑逐渐困顿,只是一瞬间,她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这回是真的失去知觉了。
……
崔颜蹲身,慢慢打开麻袋,将阮觅抱起来。
殷如意站在一旁,想要过去却被魏驿蔺阻止,他对着殷如意微微摇头。
于是殷如意皱着眉,终究还是没有过去。
柳十令看着抱着人的崔颜,在抱起人的那一瞬间,他身上那种叫人觉得心慌的感觉才慢慢消失。好似终于寻到了失而复得的宝物。
他们都没有说话,没有阻止崔颜的动作。不是因为怯弱,也不是所谓的和睦友善,只是因为这是阮觅的选择罢了。
阮家上一秒还在寂静之中,下一秒却活了过来。
众人醒来,灯火通明,大夫被匆匆叫过来给阮觅诊脉。
在大夫说了阮觅只是太过劳累,昏睡过去后,众人才松了口气。
魏驿蔺站在院子外头,这会儿开始端着一张温和的脸故意道。
“诸位想必是累了,不妨先回去歇息。这边由在下看着便好。”
殷如意已经没兴趣说话了,恹恹的。
倒是柳十令看了魏驿蔺一眼,道:“不知道魏大人,是以何身份留在此地?”
魏驿蔺就等着这句话呢,闻言,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笑。
“难道你们不知道?曾经阮姑娘同我说过,要养着我。如今我出息了,自当回报阮姑娘。”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连崔颜都抬起眼看他,只是神色依旧淡淡。
这个“养”是什么意思,在场的人都知道,于是脸色十分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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