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不解,如此大费周章的,竟然只是为了去参加一场及笄礼?
只要是皇宫中出去的人,送上贺礼,就代表着皇室的荣宠,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
为何还要看他吉利话说得如何?
不像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恩宠,倒更像是下位者有求于上位者时的小心翼翼。
看着阮觅,内侍忽地想起了去年有关梓宁大公主同面前这位清乐郡主的传闻,一下子,心中百转千回。
原来如此。
……
在那内侍不动声色的打量时,阮觅只当作没有发现。
她将披散着的长发散在身后,抚了抚衣袖,走了出去。
这是及笄礼中,梳发的流程。
她今年开春时长了不少,似乎趁着春日万物生长的时节,也偷偷溜进了长个子的队伍,整个人开始抽条了。
原本就纤细的人,如今更加瘦削。
五官也因着长了一岁,变得立体起来。
像是从墙头探出嫩枝的树,努力的绽出了一个花骨朵儿。
透着坚毅,冷静,温和,与清丽。
崔颜看着她跪坐下去,乌黑长发被一点点梳整齐,眼中情绪藏得极深,无人可窥视。
他身边是白颂,此时唇角挂着笑,眼角眉梢都透着春日的灿意。只是没有人会觉得他真是个同外表一样的温和好人。
无他,只是那缠绕在骨子里的疯狂尽数透露出来,叫人一眼便知。
他也同样看着礼堂内的人,越过人海,穿透一切,目光直白且尖锐。
视线在触及不远处老实站着的内侍时,眉悄然挑起,眼中阴郁之色更加浓厚。
似乎想起了某件令他极不开心的事情。
陈章京,殷如意,魏驿蔺,江连年,还有郑小七和青杏,都同他们坐在一块儿,视线齐齐落在阮觅身上。
只是有些人的目光坦荡,有些人眼神深沉。
为阮觅担任正宾的是鳞京一位名声极好的夫人,她笑着,高声念出祝辞:“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
“你挤开点儿,我还要给我们家少爷看榜呢!”
“骑着马过来就了不起啊!有本事下来啊!一头畜生占这么多地方。”
贡院门前,刚贴上去数张皇榜。
在负者张贴的官差一走后,守在这儿看榜的人立马拥上去。
“余秦,张德顺,李独……有了有了!少爷你考中了!”
人群中多得是不想面对现实的质疑声,只有偶尔,才会响起一道惊喜的呼喊。
阮觅派来看榜的小厮,手中还拿着笔纸,准备把这张榜从头到尾抄下来。
只是在抄之前,还是没忍住去找里面有没有自己认识的人的名字。
习惯使然,他没有从第一个开始找,而是从最后一个开始看。
不是,不是,还不是。
视线从一排排名字上掠过,自家小姐告诉他的那两个人的名字迟迟没有见着。
等快看到前面几个名字了,小厮心里已经不报什么期望。
要说排在后面,那还有些可能。
排在前头,那不是做梦吗?
算了算了。
小厮叹口气,老老实实准备抄皇榜了。
只是在看清楚那张明黄色的榜上第二个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崔、崔颜?
再看第三个。
陈章京?!!
这、这不就是小姐让他看的两个名字吗?
竟然将前三占了两个。
小厮呆在原地,脑中被狂喜充斥,连说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耳边传来旁人的议论声。
“今年的会元,是洪人元啊。了不得了不得,看来很有希望继续他们洪氏一门三探花的美谈啊。”
“不过后面二人,又是何人?怎的从未听说过这名号?”
“陈章京我倒是知晓,那是青州解元,为人低调,你不清楚也是正常。不过这崔颜,倒是真没听说过,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物?”
皇榜之下,有人哭有人笑。
置身事外者对着高居榜首的那三人议论纷纷。
……
及笄礼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阮觅穿上繁贵的礼服,头上带着的钗冠压得她头都抬不起来了。
走路时,两侧的步摇晃动,黄金铸就的薄片流苏打在脸颊上,惹出痒意。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身后有友人在看着她,前面是亲人温和的面容。
她再次准备跪坐下来。
却忽地有个人闯了进来,大喊道:“中了!两位公子都考中了!”
今日是什么日子,在场的人都知晓。
所以这句有些没头没尾的话谁都听懂了。
考中了?
他们纷纷转过头去看那小厮。
阮觅怔了下,似乎愣神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睫毛轻眨的一瞬间。
转过头时,黄金流苏在空中剧烈晃动,一头钗冠摇摇欲坠。
可见其主人的动作有多么剧烈。
自那小厮进来,喊出第一句话后,崔颜始终没有动作。
旁人转过头去看那小厮,崔颜却在看着阮觅。
看她愣神,看她猛然回神,继而又转过头来,也看她钗冠两侧的步摇划开的弧度。
然后视线对上。
穿越挡在两人间的所有人,越过年岁,直抵最初的时候。
在沽源村重伤被围时,阮觅曾问过崔颜。
“你读书好吗?”
“你会考取功名吗?”
“你以后能不能当大官?”
这些问题,当初的崔颜点了头。
如今这一切,都像是他对当初回答的实现。
读书好。
会考取功名。
他总是一点一点的,在实现自己对阮觅的承诺。
能看出她潜藏在坚韧外表下的不安彷徨,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安抚。
四月杏花其实已经凋谢大半,但空中的杏花香气却是一年中最浓郁的时候。
有几片粉白色花瓣从风中掉落,晃悠几下,落在礼堂内。
人群只是骚乱了一会儿,不一会儿便静下来,。毕竟在场的人都明白自己过来此地是干什么的。
小厮脑子清醒后才猛地回过神来,慌张地跑开。
不过还是有些人低声讨论此事。
大多是些年长的夫人。
她们看着面色淡定的阮觅,心中很是满意。
“这阮家女,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孩子。能静得下心,沉得住气,稳重。”
“先是被阮大学士看重,又得了陛下青眼,被封为清乐郡主。如今在及笄礼上,又有两位登上今年会试前三。阮家女,是个有福气的。”
福气二字一出,身边那些夫人看阮觅的眼神就更加具有深意了。
她们给自家小辈挑选妻子,除了家世容貌性情才智,还要会加上一项,福气。
福气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是极为难得。
“章夫人,我记得你家小儿子已经到了适婚年纪,心中可有人选了?”
章夫人皮笑肉不笑,“年夫人这般问,倒是让我想起来,你娘家好似也有个外甥,今年刚及弱冠。不知可有想法了?”
明明心中想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却偏偏谁也不肯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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