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书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将这本看了个七七八八。用准备东西当作借口拖延的时间也花的差不多了,魏驿蔺整装待发,站起身严肃地将一本翻过很多遍的菜谱藏在袖子里,走了出去。
厨房亮起灯,然后传来了别的声音。
碗筷碰撞在一些的脆鸣,刀落在砧板上的闷响。
如同这世间每一个在厨房里忙活的贤妻良母一般,忙忙碌碌。
阮觅看着话本,表情倒是比别的时候更加鲜活。一会儿紧紧皱眉,一会儿又瞪大眼睛,完全投入进去了。等她闻到饭菜香味的时候,魏驿蔺已经端着东西走进来。
他将菜放在小桌上,云淡风轻的,好像做菜这点小事完全难不倒他。后面端着别的东西进来的时候,动作也很是熟练,俨然是经常往厨房跑的老手了。
不看这些菜做得怎么样,光是从他表现出来的淡定和那架势,就没人会觉得这是一个新手,并且不由自主地产生期待。
“吃饭了。”连喊阮觅吃饭的时候的语气,都仿佛喊过千万遍似的。
这个瞬间,魏驿蔺身上有着掌控全局的淡然,叫人心生信赖。
阮觅立马放下书站起身,满怀期待走过去。然后看到了桌上的四个菜。
她沉默了一下。
魏驿蔺看着她沉默,眨眨眼,很聪明地选择不出声。
他脸上带着湿痕,尤其是长眉与睫毛的地方,都覆盖一层晶莹的细小水珠。好似方才有些狼狈,进来前赶忙去洗了个干净。
这还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
阮觅大概都能猜到他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模样,或许是一会儿发现东西不见了,一会儿锅里的油又溅出来了。灶里柴火不旺,他又得蹲下去眯着眼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视线再落在魏驿蔺被袖袍遮住的手上。
阮觅无奈道:“把手伸出来。”
魏驿蔺脸上的笑不变,温温和和的,却眼神避开转移话题,“吃饭吧,等会儿凉了。”
就算是菜做得不好看,但是人还是需要面子的。能装出大厨的气势,就绝对不把手忙脚乱的证据交出去。
魏驿蔺心内倔强想着。
但下一秒,阮觅淡淡出声,“魏驿蔺,伸手。”
刚才还心里拧不过来的人立马伸出手,对于气氛的掌控简直炉火纯青,能倔的时候就倔一会儿,等一旦发现这样行不通立马放弃抵抗,顺带做出乖顺样子像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双手手背上有好些个浅红色小点,里边儿夹杂两三个小小的水泡。
很显然,这是油溅上去后烫出来的。
阮觅也不戳破魏驿蔺装大厨的事情,拉着他去井边,什么废话都没说,直接把桶往井里一扔。
昏暗的夜色中,水桶摔进井里的声音显得如此清晰。
等了一会儿,待里面的水桶差不多装满水的时候,阮觅走到辘轳旁握住手柄,轻松了摇了几下,一桶水就被提了起来。
她提着水往魏驿蔺面前一方,命令道:“手放进去。”
魏驿蔺很乖觉地早就把衣袖卷起来了,阮觅话音刚落,他就老老实实把手放进桶里。
温顺得不得了。
而后还眼睛微亮看着阮觅,跟上课提前做好预习,回答问题时积极又主动的学生正在寻求老师的表扬。
阮觅面无表情,“多泡一会儿。”
然后转身离开。
魏驿蔺看着她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有些苦恼地皱起眉。
心内再次长长叹了口气。
还没等他再想别的,阮觅又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提着灯笼。
“看着我做什么?”阮觅把灯笼往他那儿移了移,“你就老老实实泡着。”
灯笼被她举得高高的,暖黄色的光大部分移到魏驿蔺那一边,明显得魏驿蔺都困惑了。
阮觅看他一眼,心想:“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过为了维护魏驿蔺的自尊心,她还是敷衍道:“我怕黑,所以才拿了灯笼过来,和你没关系。”
刚才魏驿蔺下马车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他一看外面的天色,脸色就有些紧张。然后更是飞快地跑进屋去拿灯笼。
少年人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怎么能承认自己怕黑呢?
阮觅觉得自己非常懂,所以当魏驿蔺快速进屋把灯笼拿过来的时候,她便装出一副怕黑的样子配合他。
至于魏驿蔺为什么怕黑还敢跑进屋拿灯笼?
阮觅一本正经地猜测,他肯定是觉得一个人走在夜中就算害怕也不会有人看见,但是两个人一起走,他怕黑的事情就掩盖不住了。所以才回去拿了灯笼。
阮觅觉得自己的分析非常正确,看着此时魏驿蔺略带疑惑的神情,她一脸了然。
啧,小可怜,就勉为其难再和你演一会儿吧。
总觉得对方在想一些不好的事情的魏驿蔺:?
泡了有一段时间了,阮觅把魏驿蔺的手拉出来举高,借着烛火看了看,发现上面的水泡虽然还在,但是红点已经没有刚开始时那样红了。
刚从冰水里拿出来的手总是比较敏感,连对方温热的鼻息都能感觉到。
魏驿蔺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却很顺应自己心意没有挣开,任由阮觅看了许久。
带阮觅觉得差不多放下他的手,魏驿蔺便立马说道:“进去吧,吃饭了。”
阮觅狐疑看他几眼,总觉得他在掩饰什么。
“阮姑娘?”但无奈魏驿蔺神情温和,就连对此时两个人还站在外面不进去的疑惑都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实在看不出什么。
阮觅这才没有再想这件事儿,提着灯笼照亮魏驿蔺脚下的路。
“走了。”
吃饭的时候,阮觅倒是没有嫌弃那些菜卖相不好。虽说面无表情,但还是吃了很多。
魏驿蔺就坐在一旁看她吃,手上动作不停,一碟的瓜子都被他剥成了瓜子仁,堆成一座小小的山。
有句名言叫做,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魏驿蔺深谙其道。
阮觅一边吃,一边奇怪道:“吃啊?”
“不了,”魏驿蔺敛下眸子,“阮姑娘吃吧,我给你剥些瓜子儿,等会儿回去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正好有空吃些。”
什么叫做贤妻良母,这就是了。
这突如其来的既视感,阮觅连吃饭的速度都变慢了。
“倒也不必如此。”
她不禁开始反省自己,今天有没有说让魏驿蔺误以为自己又要逼他去读书的话?不然怎么感觉他,求生欲非常强?
两人坐在一块儿,心里想的事情却完全对不上。
等阮觅吃得差不多了,魏驿蔺拿了荷包将瓜子仁都装进去,递给阮觅手时指尖还不经意似的碰了碰她的手心。
痒痒的。
阮觅:……
她瞬间想起了以前的事。那回她送魏驿蔺一条红绳,故意让他好好学习,谁想到后来魏驿蔺竟然直接把红绳系在脚踝上,还当着她的面表演了一番什么叫做“男色”。
……不行,得快走。
她真的是个正经人!
于是阮觅将最后一口饭扒完,站起身提着装满瓜子仁的荷包就站起身,“不早了,我得快点回去。”
“那我送阮姑娘出去。”
阮觅见他忘了提灯笼,连忙好心给他找借口,“灯笼呢?外面可黑了。”
两人对视一会儿,魏驿蔺沉默了,转身去拿了灯笼。
他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
但他更愿意自己不明白。
心情复杂地将阮觅送到马车旁,看车夫驾着马车的架势,魏驿蔺立马看出来是要直接回家,并不打算去柳十令那里。
他心情顿时就不复杂了,甚至有些略胜一筹的矜持。
故作体贴问道:“阮姑娘直接回去吗?”
语气都是属于胜者的淡然与大度。
阮觅挑了挑眉,瞬间理解了魏驿蔺话里的意思。
却也没有和他唱反调,点头,“是直接回去。”
魏驿蔺笑得越来越矜持。
此时,另一个声音响起,“阮姑娘?”
魏驿蔺愣住了,突然转头看向不远处。
柳十令提着灯笼站在那儿,手上拿着书,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的样子。看到阮觅,他也有些惊讶,不过那张脸上依然是平静居多。
然后视线再落在魏驿蔺身上,他淡声打了个招呼:“魏兄。”
对于寡言的柳十令来说,这已经算是一句很不错的打招呼了。
魏驿蔺自然不会在这种地方落了下风,短暂的怔愣后温和笑起来,“柳兄怎么这般晚才回?”
手里是刚从书坊拿的要抄的书,刚才赶在天完全黑下来前过去也是为了早点将抄完的书交过去。但柳十令垂下眼,说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书局里新来了本书,是平昌先生新作,讲述前朝桐章派与年初取名为末湖的两方诗派在用词上的异同之处。刚买了一本,还未看过。不过想必魏兄已经看过了,如何?”
话语间有些挑衅的意味,柳十令说完后便察觉到了。他抿了抿嘴角,却也没办法再收回这句话,只能沉默下来。
魏·辍学多年·不求上进·跟不上文□□流·驿蔺:……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
大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