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不久,阮觅却从阮灵雯身上察觉出浓厚的恶趣味。
“我自然是个好人。”面对阮觅不太真诚的夸奖,阮灵雯照单全收。
“张善并非良人,你既然想找一个深情的,又为何非要嫁他?”
在阮觅看来,阮灵雯想从这世上的男子里头挑一个真正能称得上深情的,那不就得好好挑?张善一看就不符合“深情”这两个字。
岂料阮灵雯竖起一根手指头,轻轻摇了摇。
“这你就不懂了。”
她脸色神秘,“深情的人能变成薄情的人,那薄情的人又为什么不能变成深情的人?一条狗,就算再想往外跑,只要绳子栓得够紧,终归是会学会好好守规矩的。”
张善恐怕就是她选中的那条狗。
阮觅:……
???
!!!
震惊。
花轿外渐渐有了些旁的声音,爆竹声恭贺声连成一片,很轻易就让人听出来这是到了平谦侯府。
阮灵雯不再说关于张善的事,而是又转回最开始说的话题。
“你同我,真的是不一样呢。”
阮觅没答话。
“现在没人给我撑腰,想在平谦侯府好好混下去,可真有点难度。”
嘴上说着为难,语气却不是这样。同还在小林巷时紧紧盯着阮宝珠不放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哪个才是真正的阮灵雯?
阮觅支着头透过窗子缝隙看外面。
或许每个都是她,算计阮宝珠,步步紧逼的人是阮灵雯,现在这个云淡风轻嘴角含笑的人,也是阮灵雯。
人有不同的样子,只不过是为了面对不同的情况时能更好地活下去。
她无法去评判这种行为,人活在世上总是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候。但这也无法阻止她不喜阮灵雯。
轿子落下,阮觅坐在那儿没动。她送嫁坐坐花轿就算了,现在新娘子进门人多眼杂,她还是在这儿躲个清净得好。
这样避之不及的态度落在阮灵雯眼中,她笑笑,明知故问道:“现在同我一起下去?”
阮觅面不改色,“你先下去吧,我等会儿就过来。你也知道,我是被我父亲逼着过来的,怎么敢轻易离开?你放心好了。”
想想也是,于是阮灵雯这才没有管她。重新拿起自己的红盖头盖在头顶,等着人掀开花轿的帘子。
帘子掀开。
有人从外边伸手牵着阮灵雯下轿,唢呐锣鼓声更加清晰,涌进轿子小小的空间内。
跨过火盆后,围观宾客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吉利话。
等那阵喧嚣逐渐远去,阮觅活动一下胳膊,朝外面还没走的轿夫道:“麻烦几位送我到个隐蔽地方。”
最后花轿在那些宾客停放马车的地方停下,阮觅拎着裙摆轻快跳下来准备跑路。
她总觉得阮灵雯刚在在花轿上说的那些话是故意的。
就像是阮灵雯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处处算计,不会浪费任何值得利用的人或东西。大概就算是一截朽木到了她手里,都会被找出仅有的价值,废物利用。
绝对不会是因为路上无聊,找个人聊聊天这么简单。
至于阮奉先希望她去平谦侯府巴结人的打算,阮觅毫不关心。反正阮奉先又没亲口和她说,让她去结交人。她这么木讷的一人,怎么会懂他的意思?
再说了,别的不会,阳奉阴违还不会?
正想走,一转身却发现不远处的马车上下来两人。
高高束起的长发,利落的衣着。
竟是段意英。
而她身边人,则是曹雪冉。
阮觅再次想到了阮灵雯说的话,眨了眨眼。
难道真这么巧?
率先发现阮觅的人是曹雪冉,她刚从马车上下来,见到阮觅先是一愣,而后微微笑着朝阮觅点头。
“阮姑娘也在。”
段意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本阴沉的脸上乍然有了点光色,不过很快就被阴翳掩盖。她皱着眉,“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送嫁。”阮觅诚实回答。
听到这话,段意英脸上神色几经变幻,最终归于咬牙切齿。
低低嘀咕:“选谁不好,偏偏选你,这什么意思?真是有毛病。”
阮觅木着脸,“真不好意思啊,我都听见了。”
段意英又啧了一声。
“好了好了,没说你的意思。走了。”她转头就走,也不忘顺带牵住阮觅。
“去哪?”阮觅平静问她。
段意英难以置信,“你不陪我进去?”
阮觅沉默,看这气势汹汹地要进平谦侯府的样子。
是……要砸场子?
她觉得自己大概得知了真相。
原来段意英真是张善的“前任”。怪不得当初第一回见面,段意英不仅讥讽她,还对阮家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说起张善,阮觅又想起了魏驿蔺。
要是她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张善或许同魏驿蔺肯定长得很像。
只是刚才匆忙,阮觅没来得及看看张善的长相,现在心里好奇得紧。
于是段意英拉着她,气势汹汹往平谦侯府的大门去的时候,阮觅象征性推辞两句,然后就很痛快地放弃抵抗了。
一路上,凭着段意英那张脸,平谦侯府无人敢拦她。
一些知晓内情的人,老远看到段意英就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跑去报信。
作为张善的前任,段意英出现在这个地方,不是来搞事是来干什么?
这场景简直就是一尊煞神进了养鸡场,往前走一步,那些小鸡崽就忙不迭往后退十七八步。
阮觅一想到这画面,就死命绷紧嘴角忍住笑。
不行不行,要给别人留面子。
段意英径直往前走,对平谦侯府非常熟悉。她拽着阮觅的手走在前面,曹雪冉不慌不忙跟在后面,走路速度虽快,但浑身的文雅气息仍旧保持得非常好。
像是打仗的时候,威武大将军在前头冲锋陷阵,她这个足智多谋的军事在后头出谋划策。
“去兰心厅,那儿没什么人。”曹雪冉指挥道。
而段意英这回没同她斗嘴,照着她的意思脚下一拐,很快就去了兰心厅,那儿也果真没什么人。
阮觅明白了,原来不止段意英对平谦侯府熟悉,曹雪冉也很熟啊。
“阮姑娘坐会儿。”
不管在哪儿,曹雪冉总能把控全局。她到别人府上,也像是在自己家中,泰然自若得很。
这会儿见阮觅盯着自己瞧,曹雪冉并露出异色,只抿着嘴笑笑,白玉脸庞神色淡然。然后沏了茶放在阮觅面前。
“可是有什么想问的?”
“啊……”阮觅接过茶杯,想了想,还是如实问出自己想问的,“我们是不是要来揍张善一顿?”
曹雪冉哑然,愣了会儿还是没忍住笑出来。
不是流于表面的笑,而是从心底泛起一阵愉悦。
她说出那句话时,早已想过阮觅会问什么问题。
为什么来平谦侯府?
同张善是什么关系?
诸如此类,乏善可陈。
但阮觅通通避开这些,只问了一句话。
“是不是要来揍张善一顿?”
即使什么都不清楚,阮觅还是茫然且坚定地站在她们身边。好似无论前方有什么她都不会困惑不会退缩。
懵懂,又叫人喜爱。
曹雪冉支着头,笑得眉眼都柔成一片。
段意英见她那样,摸了摸手上起来的鸡皮疙瘩,直觉得她有毛病。曾经曹雪冉也这样莫名其妙对她笑过,然后两人的关系就不知不觉变成旁人眼里的亲近了。
当然,段意英绝不承认自己和这曹五娘关系好。
她龇牙咧嘴搓着手臂,企图忽略这个人,于是转而同阮觅说话。
趾高气昂哼唧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在你心里难道就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去别人府上就是为了打人出气?”
“啊,不打嘛?”阮觅故意拖长声音。
“……这倒是,要看情况……啧,你烦死了!问这么多。”
嘴上说着自己是个文明人,但到最后还是没有夸下海口说自己今天不动手,甚至恼羞成怒。
过了一会儿,没听到阮觅的声音。段意英咯噔一下,心想,坏了,这不会又难过了吧?她方才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啊……
咳了一声,段意英没话找话打算缓和关系。
“好了好了,他娶得是你族姐,你又不认识他,就算揍他也和你没关系。再说了,就算我要揍他,你护着他的话,你这小身板也不够我一拳的。要是你想帮着我揍他,那就更不用了。你家中要权没权要势没势的,要是同张善动了手,小心一回去就被赶走,流落街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