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母看着面前这个女儿,她神色寡淡,在这种时刻却显得极有安全感,让人不由得信服。
心渐渐安定,阮母想到那个在背后想害她的人,咬牙切齿,“查,给我查!”
此时离阮奉先刚倒下的时辰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加上当时东秦院没有多少人,是以这消息如今还没有彻底传开。
没有彻底传开就说明优势全被自己攥在手里。
阮觅站在阮母身后,见她难得强硬地吩咐那些家丁将阮府包围起来,敛下眼神色不明。
企图猎鹰的人,就应该有被鹰啄伤的觉悟。
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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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霞姨娘的小院里。
她看着从阮觅那儿流出来的纸包,心里瞬息之间便掠过许多念头。嘴角微微翘着,还真有几分运筹帷幄的架势。
这是个擅长“稳扎稳打”的女人,手里没有足够的能力把对方扳倒时,她向来选择按兵不动。
现在有了阮觅的把柄,霞姨娘心情极好。
突然外边传来一阵嘈杂声,且越来越近。她的贴身丫鬟敲了敲门,紧张道:“姨娘,不知为何夫人让一大伙儿的家丁过来,奴婢方才说不让进,可他们还是硬生生闯进来,什么也不说就开始搜东西。”
霞姨娘盯着面前的东西皱起眉,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她什么仪态都顾不上了,抓起那包粉末就要往窗外撒。
带队搜查东西的人一脚踹开门,正巧看到霞姨娘的动作,心下一喜知道这是要立大功了。当即一个虎扑,将霞姨娘撞倒在地,那包被打开的粉末纷纷洒在地上。
“就是霞姨娘给老爷下毒的!快把院子里所有人制住,不准跑出去半个!”领头的家丁高声大喊,不再管霞姨娘,反手就抢过纸包,将地上那些粉末小心聚拢起来装好。
“这就是证据,看你们还敢不敢抵赖。”
他扬着头像是打了胜仗,指挥人把霞姨娘抓去了东秦院。
要知道,就在一个时辰前,他可是连见霞姨娘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的下等家丁,现在却不同了,连老爷最为宠爱的霞姨娘都被他抓了起来。
这种差距让这个家丁情绪十分高昂,以至于到阮母面前回到情况的时候,他声音都大得惊人。
“夫人,奴才已经把下毒想要毒害老爷的人抓住了,就是这个毒妇!”
霞姨娘被他压着跪在地上,忍受着他的唾沫横飞,这会儿见她们直接给她定罪立马忍不住了。
“夫人如何这般武断?听信此人一面之词便定我的罪?老爷常说做人做事应当冷静自持,您还是小心着些,莫要听信了旁人的话,不然老爷醒来知晓您做了如此荒唐的事,可是要不高兴的。”
端得是一副知书达理大家闺秀的模样,阮母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霞姨娘摆出这样识书懂法的样子。明明只是个管事之女,衬得她好似就成了那乡间愚昧的妇人。
“给我把她的嘴赌上!”阮母吵架功夫不行,气得只能封住霞姨娘的嘴。可封住了嘴,霞姨娘还能哭呢,她哀哀切切垂着头,哭声时而低沉时而幽怨,好似心有怨气的厉鬼。
搅和得人耳朵疼。
阮觅没有掺和这两人的事。
像是寻常士族里,母女一心齐上阵与小妾阴阳怪气的事,在她这想都不要想。
阮母想找个女儿同她一齐对阵霞姨娘,找阮珍珍就好了,同她这个乡下来的,是没任何关系的。
坐在一旁事不关己时,阮觅神色平淡得令人害怕,那是种完全置身事外的游离感。
冷漠、生疏、无所谓。
妻妾吵成一堆,儿女不在身边,唯一一个在身边的满脸平静,阮奉先就是在这样的场面中醒过来。不过他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清东西,只能听到些声响。
故而并不知道,那个被他认为完全没有胆量反驳他的女儿,是何种神情。
阮奉先好几次挣扎着要开口,却身体虚,发不出声。
大夫扶着他半躺,给他喂了药。然后看着阮母霞姨娘想说话又不敢说,生怕自己被卷进深宅大院里不为人知的厮杀中去,但身为大夫的操守又催促着他说点什么。
半晌,大夫弱弱道:“阮大人初醒,两位夫人能否……稍微……安静些?”
经人提醒,两人才发现阮奉先醒了。阮母凑过去看,还真醒了,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她性子不够强硬,平日里做事都会想着这样做会不会惹阮奉先不开心。但阮母终究背后有娘家撑腰,手里攥着大把的嫁妆,有底气。
所以这会儿阮母是开心,却也没到喜极而泣的地步。
霞姨娘就不同了,一听到阮奉先醒了,就算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跪着爬着也要到阮奉先跟前去让他看看她如今受的委屈。
“这怎么回事?”喝了药,阮奉先终于缓过来,看着霞姨娘这个样子看了许久才能开口说话。说这话时还不满地看向阮母,认为她这是借题发挥想对付霞姨娘。
显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阮奉先挣扎着起身,准备给霞姨娘解绑时,阮觅充当了个讲解的角色。
“午时父亲在母亲这儿用膳,吃了没几口便栽倒在地上。搜查后,在霞姨娘房内发现了毒|药。家丁进去搜寻时,霞姨娘正准备销毁,只是手脚慢了些,抓了个正着。”
阮奉先的手顿住,看向霞姨娘的眼神惊疑不定,柔情蜜意瞬间变成惊怒。
阮觅继续说:“要想知道霞姨娘房内的毒|药同父亲所中之毒是否是同一种,让大夫验一验便知。”
阮觅说话的声音细弱,完美符合了她这个经不起大事,却又因为孝顺父母便一直留在这儿的形象。
若是阮奉先刚才还想做一个理中客,制止阮母对霞姨娘的恶行。但这会儿,阮奉先一脸怒火,冷冰冰看着霞姨娘,好似这压根就不是与他同榻而眠十几年的人。
“查,给我把人揪出来。”
说完后阮奉先还气得挥手打碎了桌面的瓷盏。
大夫替阮奉先把了脉,看了舌苔,又翻了眼皮看,这才去看搜出来的纸包,细细嗅了嗅。
他检验的期间,阮奉先坐在那儿,居高临下看着跪在他脚下的女人。
“把她嘴里的布扯开,倒要看看,有什么话说。”
霞姨娘终于获得开口说话的机会,还不忘整理自己的鬓发,尽量显得楚楚可怜。
“这药是妾的丫鬟从三小姐那儿捡的,那丫鬟觉得不对劲便交予了我。当时正想着把这事告诉老爷您,没想到竟出了这种事。姐姐她认准了这事儿是妾做的,便不管妾说什么都不听。”
条理清晰,若是旁人,说不定就觉得她完全清白,还了她个公道。
可她面前的是阮奉先。
此人心中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而且是一等一的刚愎自用,认为自己是这世上难得的清醒人,故而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阮奉先,无比相信自己多年累积下来的经验与判断。
正如阮觅已经结识段意英同曹雪冉,在诸多事情上有迹可循,但阮奉先仅看得到他想看到的,认为阮觅就是那个木讷不讨喜,无需给予多少关注的人。
而这四年来,阮觅从未当着他的面大声说话,也从未违逆过他的意思。这让阮奉先坚信,这个来自乡野的女儿对他孺慕无比。
他轻视阮觅,自认为了解阮觅,所以霞姨娘这句话说出来后,阮奉先第一反应不是去质问阮觅,而是冷漠一脚揣上霞姨娘的肩头。
“你竟还想哄骗于我!”
霞姨娘狼狈摔在地上,发髻散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阮母被震住,一时连话都不敢说。她从没想过,自己斗了将近大半辈子的敌人,竟然有一天是以这样的方式倒在她面前。
而把她踹倒的,还是昔日那个对她宠爱非常的人。
这一瞬间,阮母心情非常复杂。
阮觅早就明白阮奉先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这会儿发怒,也压根不是因为霞姨娘的话扯上了她,而是因为阮奉先认为自己的认识是绝对的权威,而霞姨娘的话无疑是在挑衅,在把他当成一个傻子哄骗。
这是一个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男人。
他听过霞姨娘的话,甚至连问阮觅的想法都没有产生过。
“老爷,妾错了妾错了……”生死存亡之际,霞姨娘再也顾不得在旁人面前硬凹她大家闺秀的形象,艰难爬起身就去搂住阮奉先的腿,哭得哀切柔婉。
“妾错了妾错了,妾不该对您这样说话的。”
她只一个劲重复着这几个字,竟也慢慢让阮奉先消了火气。
阮觅看得叹为观止。
“妾不该说那些话,惹得老爷生气。但念在珏儿的份上,老爷可否饶过妾?”霞姨娘年过三十,一双秋水眸含情脉脉。
看着看着就让阮奉先动摇了一下。
正巧这时大夫不敢置信道:“这竟然真的同阮大人身上所中之毒一模一样。毒性极强,深入肺腑,且需要两一个时辰左右才能见效。”
“还好阮大人回府前喝的酒中有一味料同这毒性相冲,提前把毒激发出来。令夫人请大夫也请的迅速,故而阮大人如今只是身体较虚弱一些,并无大碍。”
阮奉先还没彻底缓和下来的脸瞬间黑沉,再次狠狠踹了霞姨娘一脚,不留一点儿情面。
阮奉先同阮母生活习惯一样,用过午膳后消消食,然后都会小憩一会儿。
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在小憩时那毒正发作,说不定人就在睡梦中直接没了。
想到竟然有人敢在他头上做这种恶毒手段,阮奉先心惊的同时大感权威受到挑衅。
于是这厅堂里,男人的怒吼声,女人的哭泣声,起起伏伏,交织成难听的杂音。
在这样的气氛里,向来尊父敬母的阮珍珍姗姗来迟。她还没进门就面容关切,犹有泪意。
“父亲您没事真是万幸。”
阮奉先这样在意自己地位的人,完全记得住阮珍珍姗姗来迟这件事,审视许久后慢慢问道:“方才可是有什么事绊住了脚?”
这话里的意思可多了。
如果没事,却迟迟不来,便说明阮珍珍以往那些孝心都是假的。
若是有事绊住了脚,便说明在阮珍珍心里,竟然有事情是比他这个父亲的生死更重要的。
但阮奉先肯定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阮觅漫不经心想着。
“确实是……遇见了一件事。”阮珍珍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