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秋风近(1 / 1)

萧让年少荒唐时,几乎同京中所有贵族子弟一般,也是混迹秦楼楚馆的常客。笑看飞燕掌中娇,丈量袅袅楚宫腰,也算见识过万种风流。

当时年少,意气飞扬,萧让曾听闻“锦帐深处温柔乡”之语,只觉得不屑一顾。如今和顾熙言成了婚,见识了床榻之间竟然能够如此软玉温存,才知道,原来此语并非妄言。

萧让埋头在顾熙言的黑发间,嗅着那浓浓花香,低低道“是为夫鲁莽了。”

上一世,男人一句亲近的话都不曾跟自己说过,更别提这么温言软语的和自己道歉了

听着男人的道歉,顾熙言身形一滞,心中万千感动油然而生。但是紧随其后而来的,却是一股子不安感。

方才她一时怒从心起,忘了伏低做小之态,竟然任性骄纵的去打萧让此刻想想,真真是后怕。

顾熙言心头一颤,抬头怯怯看着萧让,“那、那侯爷从今往后,可会因此不喜妾身”

这一世,顾熙言思及前世种种,从嫁进平阳侯府那天起,便下定决心对男人讨好逢迎,床榻间更是极尽妍态,万般顺遂其心意。故而,她下意识以为,成婚这些天男人对她的喜爱,皆是源自于床榻间的满意餍足。

万一萧让看自己的身子娇弱,承受不住日夜索求,决定娶进来几房姬妾承宠,她该怎生是好

顾熙言思及此,吓得不住抽噎,鼻头红红,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美人儿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这番“一枝梨花春带雨”的情状,被萧让看在眼里,硬朗的男人瞬间被融化的柔肠缱绻起来。

萧让闻言,眉心浅浅皱起,“娘子是为夫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嫡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为夫又怎会为了这点小事,便厌弃娘子”

这话里头情意绵绵,顾熙言听得心头一片温热,当即感动的揽住萧让的脖子,粉唇一下一下地啄着男人硬朗的下巴,嘴里娇娇软软的不住唤道,“好夫君”

娇人儿一双美目里含着着点点泪光,亲亲热热的凑上来吻他的薄唇,带着凉凉泪意的小脸儿直直往他脸上贴。

直磨蹭的他心痒痒。

眼看着身下已经起了反应,萧让翻身把顾熙言压在床榻上,语气里满是隐忍,“你若是身子受得住,便尽管来闹我。”

顾熙言看男人一脸克制,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又想起自己一身青青紫紫的伤,当即乖乖的不敢乱动。

萧让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眼床榻上莫名刺目的两条锦被,扬手便把其中一条扔到了床脚。又拉过床上剩下的一条锦被,揽过娇人儿,盖在了两人身上。

顾熙言触及男人火热的胸膛,不由得一个瑟缩,弱弱开口道“侯爷”

萧让淡淡打断,“安心睡觉。”

顾熙言闻言,知道他听进去了刚刚一番劝说的话,立刻绽开一个甜甜的笑,欢欢喜喜的拱进了锦被里。

可怜王妈妈费尽心思特意铺了两个被窝,到头来,竟然还是逃不过和萧让同被而眠的命运。

第二日,萧让如常早起上朝。

天色刚亮,萧让便早早起了床。顾熙言睡眠一向很浅,纵使男人特意放轻了动作,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悠悠转醒,缓缓睁开了双目。

顾熙言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看床顶的大红纱帐,满脸睡意惺忪。

昨晚萧让抱着她同寝而眠,若是平时,早兽性大发了,昨晚却强忍着一整夜都没有碰她。

果然,男人还是得敲打的。

昨晚睡得格外香甜惬意,顾熙言发了会儿呆,侧首看轻纱帐幔外影影绰绰的人影。

方才萧让冲了个冷水澡,洗漱停当后,这会儿正在更衣。

只听见男人轻咳了两声,如金玉一般清隽的声音传来“主母年纪小,体质弱。还需桂妈妈多上心照看些,平日里可多进些食补调理着身子。”

桂妈妈正给萧让整理官袍锦带,闻言应了一声,又给萧让奉上官帽。

桂妈妈在深宫浸淫多年,又听闻这几夜正房里夜夜闹到大半夜才罢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萧让点点头,对镜正了正衣冠,气宇轩昂的举步走出了屋门。

那厢,顾熙言躺在锦被里欲哭无泪她好的很哪里需要吃什么食补是他需要降降火才对

萧让走后,顾熙言赖了一会儿床,便叫了丫鬟进来洗漱更衣。

虽说这平阳侯府中没有婆母、公爹,不用每日请安见礼,可怎么说她也是这府中当家主母,整日睡到日晒三竿总归是不像话。

居上位者要给下面的人做出表率来,若是太懒怠了,难免上行下效,形成一股子歪风邪气。

更可况,今天刚好是初一。

每月初一至初五,昼锦堂大开,用以处理侯府各类账务。在昼锦堂和府中一众下人见面,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儿了。

上回,顾熙言新官上任三把火,对侯府后宅各办事处的职责、人事都进行了调整变动,如今半个月过去了,刚好趁着这第一次对账,检验一下治家的成效如何。

正房里,丫鬟婆子鱼贯而入,奉上一应早膳吃食。

隔间暖炕上的黄花梨木小方桌上,顾熙言偏头就着金盏细细漱了口,刚从靛玉手里接过一盏犀露茶,廖妈妈便打帘子进来,立在门口行了一礼,“秉主母,昼锦堂已经收拾妥当,一干人等都已到位,就等着主母训话了。”

自打上次顾熙言拿了廖妈妈开刀,廖妈妈便一直谨言慎行,揣了十二分的小心翼翼。经过这半个多月的相处,大概摸清了顾熙言是个胸怀大度,不计前嫌的性子,因此愈发忠心耿耿起来。

“廖妈妈辛苦了。”抬眼看见廖妈妈出了一脑门的薄汗,顾熙言笑着叫靛玉给廖妈妈赏座奉茶。

廖妈妈受宠若惊的道了谢,方才坐在楠木海棠式圆凳上,捧着一盏茶水听顾熙言说话。

“以后每逢初一到十五,众人集结在昼锦堂后,妈妈来告知我一声便好。侯府里产业颇多,光查对庄子、铺面的账务就要耗上八九天,若是每次都等我去训了话再开始对账,岂不是白白耽误一番辰光。”

廖妈妈不解,“那主母把大家召到昼锦堂对账”

廖妈妈是个能干的管事妈妈,处理起宅务心细如发,颇有一番手段。许是在侯府里做头等的管事妈妈久了,只有一点不好心直口快,脑子一热,脱口便说。

这些时日,顾熙言也大抵摸清了廖妈妈的性子,知道眼下她无心忤逆顶嘴,是真的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便耐心解释道,“将大家召到昼锦堂公开对账,不是我要来监督大伙儿,而是要这侯府各个办事处的人互相监督着。”

按照顾熙言定下来的细则,昼锦堂的查账一共分为三轮。

第一轮是要查出错账、假账。但凡查出一处,便有赏银。第二轮是要查第一轮的账是否有误,但凡查出一处,第一轮查账的账房先生便要受罚,而第二轮查账的账房先生便得赏银。第三轮则是从侯府各办事处随机抽调出四位管事,再加上从侯府的庄子里随机抽来的一位庄子管事,三人对账务进行誊抄,最后评比出当月收益最高的铺子门面和庄子。除此之外,侯府其余办事处抽调出两名人手用作账务监察。

诸如平阳侯府这样的世家大族,家大业大,人事纷杂,每每到了月末处理起账务来,若是假账错账层出不穷,真真叫人一个人头两个大。

但凡钟鸣鼎食之家,财务上的损失是小事,一旦牵扯到责任追究,难免引出一连串的人事纠纷,往大了说,能叫整个后宅都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顾熙言的治家本领深得祖母顾江氏的真传。如此三轮查账下来,自上至下层层监管,分工明确,省力又高效。更遑论其中各办事处的管事、婆子相互掣制,如此一来,不禁使错账、假账无处遁形,更避免了东窗事发,相互推诿责任的可能性。

廖妈妈听了这话,没想到顾熙言年纪轻轻,对用人之道竟然如此纯熟,心中不禁暗赞一声。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孟夫子有言道“人性本善”,可这世上大多数人生来就不是忠心耿耿的纯良之辈。利益,才是牵绊人心、使下属上下颉颃的最好法宝。

廖妈妈三两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忙起身告退道,“老奴明白了,这就去昼锦堂传主母的话。”

顾熙言笑着点了点头,又叫红翡亲自挑帘子送了人出去。

黄花梨木小方桌上摆着五六碟热气腾腾的吃食,顾熙言早起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用上一口早膳。

纤纤玉手不紧不慢的拿起银筷,夹起一块樱桃煎送入口中,那樱桃煎裹着蛋液的外皮酥脆香甜,里头包着的樱桃果馅儿软嫩滑弹,轻轻咀嚼几下,樱桃味儿的汁水便在口腔里四溢开来,叫人满足极了。

顾熙言的饭量一向不大,每每用膳总是浅尝辄止。可自从嫁到了平阳侯府,许是府上的厨子手艺太好,总是忍不住多用些。

看自家小姐吃的一脸满足,靛玉又拿筷子给顾熙言布了一块莲房鱼包。

这道菜式十分新奇,做法颇为“道法自然”却取新鲜莲子去莲心碾碎成泥,再将鳜鱼去麟、去刺剁成鱼茸,和莲子泥拌匀,最后填入莲蓬中,蒸制而成。故而一口咬下去,鱼肉的鲜美,伴随着莲蓬、莲子的清香一同绽放在舌尖,使人如同置身八月份清风阵阵的夏日荷塘。

今儿个的菜色格外合顾熙言的胃口,她吃的满心欢喜,示意靛玉再给自己布一块莲房鱼包。

一旁的红翡见状,忙劝道,“小姐前些日子饿极了伤了胃,早膳不宜用的过多,浅尝辄止便好否则又要腹痛难忍了”

顾熙言被叨叨一番,只好作罢。

靛玉给顾熙言添了一小碗红豆粥,“小姐若是喜欢这道菜色,便叫厨房里头多做几次就是了”

“今早还听人说,这莲蓬、鳜鱼都是从青州的庄子里现采的新鲜食材,小姐要是想吃,真真是方便的很。不过,眼见着深秋了,这莲蓬正当时节,估摸着也就是这些天能吃上几回了。”

那厢红翡听了,立刻没好气地冲靛玉道,“也不知是不是被饕餮附了身了怎么这么爱吃打小瞧见了吃食就跟没命了一样之前小姐未出阁时,便是整日里往厨房里跑,如今来了这侯府,竟然还是如此不如求小姐发发善心,调你去厨房做活好了”

靛玉年纪小,听红翡训话听惯了,被说了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挤眉弄眼地冲红翡笑着道,“咱们小姐也是喜欢吃食的,红翡姐姐这是敲打我呢,还是敲打小姐呢”

红翡气的跺脚,“你这小蹄子,竟学会冲我耍花腔了”

红翡比顾熙言还年长几岁,打小在她身边服侍多年,素来稳重。在顾府的时候,主仆三人时常玩闹,如今到了侯府,顾熙言主母的身份摆在那里,碍于靛玉年纪还小,红翡不得不端着大丫鬟的架子震慑下面一众人等,故而常常不苟言笑。

顾熙言很久没见她这般笑闹,索性含了一抹笑意,由着两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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