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①③(1 / 1)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感谢始皇帝。

如果当年他派过来的,不是大批量的缠头军,而是什么十来号人的探险队,那之后的故事,估计就得彻底改写了。

邢深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是林喜柔还是出来了,而且显然不是从金人门走的。”

炎拓自嘲地笑:“怪我爸的煤矿开得太深了吧。”

给地枭开了个新出口,开出这么个魔胎来。

聂九罗隐约觉得,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你忘记兴坝子乡的大沼泽了?那个小媳妇的故事?”

那个大沼泽,显然也是个出口,只不过那个小媳妇比林喜柔差远了,“事业”还没经营起来,就接连出错,最后铁水灌下,出口被焊死。

还真的,炎拓心头发紧:“还以为一共就四个出口,所以缠头军立了四道门,看来当时没找全,这到底有多少个啊?”

邢深心头一动,脱口而出:“七个。”

聂九罗惊讶:“你这……怎么算出来的?”

邢深说:“就是突然想起缠头军的那封飞信,上头被血浸得只剩‘夸’、‘父’、‘七’三个字。”

这一下提醒了炎拓:“夸父七指?”

之前一直想不通“夸父七指”究竟代表什么,如果是指七道出口呢?夸父在传说中是个巨人,夸父逐日,倒地之后还在不停地用手扒挖,扒秃了三根手指,还剩七根,每一根,都是一道通往外界的出口。

而那封飞信,是黑白涧里的缠头军试图提醒同伴:不止四个出口,是七个。

聂九罗心头发凉:“七个出口,缠头军封了四个,铁水灌了一个,炎还山的煤矿是一个,那第七个呢,第七个在哪?”

不知道,没人能回答。

这儿也不是什么山清水秀的地方,总不能无休止地原地休整,邢深再三斟酌之后,做出了返回金人门的决定。

进来是为了“换人”的,而今人都冲散了,也没什么换的意义了,唯有期待运气好点,回去的路上能捡回一个两个。

没人有异议,炎拓固然是想找妹妹,但一来范围太大,实在没明确线索,包里的干粮也带得不多;二来形势的确凶险,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拖累他人。

先自保,再从长计议吧。

……

返回金人门,也顺,也不顺。

顺是因为有邢深在,他的眼睛在这儿简直是神器,因为他不看形,只看光,在触目可及的范围内,任何活物、任何动的痕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聂九罗有点感慨,当初,她因为邢深废了眼睛而大发雷霆的时候,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感激他长了这么双眼睛。

不顺是因为路线,下头的地形地势本来就复杂,地图又简陋,捧着图都得慢慢找,刚那一通四散奔逃之后,基本跟迷路也差不多了,想再接上先前的路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一行十来号人,尽量缄默,只靠前后两根亮度微弱的照明棒行军,邢深每隔一段路就会爬上高垛查看,毕竟登高才能望远。

聂九罗和炎拓牵手走了并排,听身前的人窃窃私语。

——“真是,走了一路,这么干净,怎么不见我们被冲散的人呢?”

——“不会是被白什么鬼的都收拾掉了吧?”

——“你说,白瞳鬼会讲话吗?要能讲话,还能交流一下。”

炎拓忽然抬起手,戳了戳前头人的肩膀:“麻烦问一下,你们遇到白瞳鬼的时候,有看到里头有小孩吗?”

那人脚下不停:“这谁注意啊,跑都来不及呢,光看见黑里头一对白眼珠子了。”

又帮他去戳更前头的人:“哎,白眼珠子的鬼里头,有小孩吗?”

一个问一个,连问几个,都是否定的回答。

看来是没有了,炎拓道了声谢,没再说话。

聂九罗心念微动:白瞳鬼里面,会有她的母亲裴珂吗?

下一秒,又觉得自己好笑,自己和炎拓都好笑:因为找不到、没方向,所以疑神疑鬼,看到什么都怀疑是。

就在这个时候,刚爬上前方高垛的邢深突然迅速贴地趴倒,口中发出一声极低的唿哨。

其实即便没唿哨,光看这身体动作,也能知道前方是有状况了,众人的应急反应都很快,顷刻间左右散开,持枪在手,后背或贴住土堆,或抵住石块,大气都不敢喘。

顿了几秒之后,山强有些按捺不住,压着嗓子向上喊话:“深哥,怎么了啊?”

邢深没吭声,只是摆了摆手,大概是让大家别出声,过了会,他继续保持伏趴的姿势,慢慢挪到垛台边缘处,这才轻轻跃下,带下一身的灰土。

大头着急:“什么情况?”

“白瞳鬼,呈扇形往这头包抄,走不过去。”

呈扇形往这头包抄?

事情太过诡异了,聂九罗头皮发麻:“它们有多少人?”

邢深仔细回想了一下。

“真正白眼珠子的,我只看到了五个,但是,白瞳鬼的左右,都各有一个……”

说到这,他卡了一下,白瞳鬼身侧的东西很难形容,再加上他是主看轮廓和光,压根看不到细节,就更难描述了:“它们边上的东西是四肢着地的,像驯养的兽,一个白瞳鬼带两个,加起来一共十五个,彼此都间隔有一段距离,呈一条大扇形,往这边走,基本把我们往那个方向的路给绝了。”

有人立马慌了:“那,那怎么办?金人门在那个方向啊。”

邢深倒还镇定:“没关系,下头地方大,我们改向,多走点路,想办法绕过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众人先往原路回撤,撤出一段距离之后,改走原定方向的垂直向,理论上,只要走得够远,后续再改一次垂直向,就可以平行相对、完美避过了。

这一次,走得比之前更加紧张。

炎拓低声问聂九罗:“一个白瞳鬼带两个,带两个什么?会不会是枭鬼啊?”

这下头,充其量就那几样:人,林喜柔那样的人形地枭,原生地枭,白瞳鬼,以及枭鬼。

前几样都见过了,就差枭鬼没现身了。

聂九罗不敢肯定:“见着了就知道了吧。”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意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

邢深照旧是突然在高垛上伏倒,仔细观察之后下来通知他们,白瞳鬼又出现了,还是一拖二的模式,五个白瞳鬼,加上左右驯兽共计十五个,呈大扇形,往这头包抄。

这个方向,也不能走了。

真特么见鬼了,大头气急败坏:“这什么意思啊?它们还有巡逻小队?那头一小队,这头又有一小队?”

邢深沉默了一下,说:“不太妙。”

他蹲下身子,吩咐山强把照明棒移近,然后在地上给大家画图演示。

先画了一条直线:“这是黑白涧。”

又在直线上方随便点戳了几个圆点:“这是我们,我们肯定是过不了黑白涧的,相当于黑白涧就是堵在我们背后的墙。”

最后反手一个半圆:“这是白瞳鬼的包围圈。”

图画得拙劣,但意思大家都看懂了,山强目瞪口呆,说话都结巴了:“这……这什么意思,还……还有组织地狩猎我们啊?”

聂九罗若有所思:“有巴山猎那个意思了。”

巴山猎擅长“围猎”,把猎物驱赶到指定的区域,然后由“坐交”的猎手出来一一屠戮。

山强还在纠结:“不是,它们狩猎我们干什么啊?”

无人搭腔,谁能知道白瞳鬼想干什么呢,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遭遇这玩意儿。

炎拓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向林喜柔多打听些白瞳鬼的消息了,她提过,白瞳鬼是人搞出来的,多半知道内情。

大头心一横:“要么,别前怕狼后怕虎的了,咱选个方向,干它一场,突围。”

邢深摇头。

突围无异于自杀,两个方向,就已经遭遇两队白瞳鬼了,人数上对方占优势,而且,一旦对上,附近的白瞳鬼势必赶来增援,到时候,简直是N倍杀啊。

又有人突发奇想:“或者我们就地找掩体,把自己藏起来,等它们经过了之后,再继续赶路?”

邢深还是摇头:“你能肯定白瞳鬼是靠眼睛看东西吗?也许它们是靠气味或者热感应感知物体呢?这种你往哪藏?”

那人被他问懵了:“那……深哥,咱们怎么办哪?”

深哥,都叫他深哥,遇事朝他拿办法,谁让他是带队的呢?

邢深犹豫了一下:“避其锋芒,先……退吧。”

炎拓觉得不妥:“往黑白涧方向退吗?你不能过黑白涧,它们越来越近,这样包围圈子不是越来越小了吗?”

邢深说:“反正包围圈本来也是越来越小的,如果横竖都是要对上,那不如先退回去,趁着还有时间,找个有利的地形,打阵地战吧。这样总好过被突袭、或者打遭遇战吧。”

打阵地战确实可行,大家手里都有枪,要是能找到碉堡一样坚固的藏身之所,那管它白瞳鬼是五个还是五十个,对付起来就方便多了。

一通紧赶慢赶之后,又进了熟悉的人俑丛,但这里的地形比较一般,不适合防守,一干人且走且看,继续往深处找:理论上,人俑是界限,只要人俑还在,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走着走着,黑白涧的方向,忽然传来枪声。

众人身子一激,几乎是不约而同伏倒在地,有人脱口问了句:“是不是余蓉她们啊?”

炎拓开始也以为是余蓉,再一想觉得不对:余蓉一行是缠头军,深知黑白涧的可怕,再慌乱也不会跑到深处去……

是林喜柔!林喜柔的可能性更大!

反正遇上白瞳鬼也是拼,遇上林喜柔也是拼,真让他选,拼在林喜柔那儿还更应该些:他跟白瞳鬼没仇怨,跟林喜柔可不一样。

他一跃而起:“我去看看!”

炎拓一路循着枪声而来,起初一时冲动,疾步飞奔,但没过多久步子就慢下来。

原因很简单,他看不见了。

越往里是越黑的,和邢深他们在一起时,有照明棒,视物不成障碍,但一旦脱离了这范围,就举步维艰。

炎拓吁了口气,半是摸索着前进,正心急时,听到身后传来聂九罗压得低低的声音:“炎拓?”

阿罗?

炎拓一怔,旋即回头。

什么都看不见。

他叫了声:“阿罗?”

同时向着暗里伸出手去。

很快,窸窣的脚步声传来,聂九罗抓住他的手,就势凑了过来。

炎拓意外:“你怎么来了?”

聂九罗没好气:“我怎么来了?难道让你一个人落单?邢深他们有正事要忙,没人过来管你,当然我过来了。”

炎拓面上一窘,心内却是一暖:他刚刚确实跑得莽了些,一时情急,没顾得上多想。

正想说些什么,聂九罗轻嘘了一声。

炎拓登时警惕,仔细听时,枪声是没了,但有急促的脚步声,一路往这头过来,忽然间“砰”一声重响,大概是撞倒了人俑,脚步声立刻停下,紧接着,就是粗重的喘息。

俄顷,冯蜜的声音响起:“林姨,熊……熊哥怎么办?他一个人在后头挡着,万一……就不管他了?”

林喜柔:“不知道,看命吧,希望他没事。”

冯蜜气息未定:“白瞳鬼这是……在围剿吗?那咱们这次,还出得去吗?”

“出得去,别自己先慌了,就算围成铁桶,也出得去。”

冯蜜微微松了口气:“那咱们现在去哪?”

“想办法绕去涧水那边吧。”

涧水?听起来说的像是河流,聂九罗想起先前在风声里,曾经隐约听到有水声,没想到,这下头还真有水。

炎拓凑到聂九罗耳边,几乎是贴着在说:“这次,不能让林喜柔走了。”

聂九罗点了点头,是不能让林喜柔走:半是因为炎拓,半是因为,可以从她身上,得到更多关于白瞳鬼的信息。

熊黑不在,动手相对要方便些,但问题在于,该怎么动手呢?隔着还有段距离,也看不见啊。

炎拓身上是有手电的,但开强光太冒险了。

他想了想,低声问她:“你受过训练,听声音,能确定人的大致方位吗?”

聂九罗嗯了一声。

那就好办了,炎拓轻轻推开她,忽然开口:“林姨,别动了,枪口瞄着你的头呢。”

林喜柔她们还真是撞上了白瞳鬼,熊黑断后,让她和冯蜜快逃——至于那个李月英,早在聂九罗出手扇她巴掌时,就已经趁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和冯蜜一路疾奔,好不容易脱离险境、逃到自以为的安全地带,才刚喘过气来,忽然听到炎拓的声音,简直是毛骨悚然。

聂九罗轻轻咽了口唾沫,双手虚往前探,仔细听林喜柔那边传来的动静。

林喜柔难以置信:“炎拓?”

有指引了,聂九罗足尖落地,先虚后实,慢慢过去:双手虚探是怕撞到东西,足尖虚点也是怕踩滑踩空。

炎拓笑了笑:“很意外吧,林姨,安静点,枪是有夜视仪的,看你的脑袋看得很清楚。”

林喜柔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得出口,只是不耐地清了清嗓子。

聂九罗继续向那头靠近。

炎拓端枪在手,然而可惜,装备没嘴上说的那么先进,枪上没装夜视仪,包里好像有,没法去拿了。

他只能虚张声势:“可真是巧,又遇到了。林姨,用你的话说,是缘分,我们还真是有缘。”

林喜柔冷笑:“怎么,还是想问为什么只有你爸是伥鬼?”

想问的问题多了,她爱说哪个说哪个,反正,只要她不停地说话,聂九罗就能不停地校正定位。

炎拓:“是啊,我不就那几个问题吗,不搞明白,抓心挠肝的,睡不着觉啊。”

林喜柔淡淡说了句:“其实说穿了,也简单。”

“地枭长久生活在黑暗里,眼睛早就退化了,我们也不需要眼睛。可是转化成人就不一样了,没眼睛,怎么在阳光下看东西呢。”

“眼睛是我们最后长出来的器官,能睁眼,才算转化最终完成,而在睁眼之后不久,第一个看到这双眼睛的人,就是伥鬼了。”

“道理嘛,我也说不清。你可以这么理解,很多动物会把出生时第一眼看到的生物视为父母亲人,比如刚出生的小鸟,破壳之后,哪怕看见的不是同类,是杀父杀母的凶禽,它也会当凶禽是亲人,会去崇拜、爱戴,这叫‘印随行为’。伥鬼也是这样吧,只不过在伥鬼这儿,是反过来的。”

“因为有了这第一眼效应,你再不断地去诱导,他自然就对你死心塌地、惟命是从了,比如说你爸爸,我手指招一招,他就像狗一样过来了……”

炎拓眸光一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咕咚”一声抱摔撞地的声响,紧随其后的,是清脆有力的一记扇打声。

又扇耳光了?

炎拓脑子里掠过一句……

我女朋友,可真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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