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②(1 / 1)

炎拓在别墅歇了一天,第三天的早上,驱车前往农场。

走之前犹豫了好久,还是把陈福的“尸体”给留下了,他总不能老带着这颗炸弹进出吧,更何况还是去农场——他带走了钥匙,把杂物房委托给林伶,跟她说里头有见不得光的东西,千万留意,别让人进去。

这个决定,他放心,也不放心,放心的是林伶一定会尽力照做,不放心的是,万一有突发情况,林伶未必拦得住。

所以这一路,心都高高悬起:这就是孤军奋战最大的劣势了,没有可靠的、有力的帮手,处处掣肘,分身乏术。

快到农场时,接到刘长喜的电话,炎拓还以为是聂九罗终于醒了——之前,她短暂清醒过,跟刘长喜说过三两句话,又昏睡过去了。

然而不是,刘长喜只是跟炎拓通知一声,帮聂九罗找到合适的阿姨了。

炎拓初听觉得不错,细听实在无语:“这是个伺候月子的阿姨?”

刘长喜:“是啊,中介说这个最合适了。”

这是梦里的合适吗?

炎拓哭笑不得:“生孩子跟受伤完全是两回事啊。”

刘长喜解释说,小地方不分那么细,要么是纯搞家庭卫生的,要么是医院护工型的,这种只管擦身拍背、不负责做饭,所以,既想照顾好病号个人卫生,又要能炖个汤蒸个菜,只有月子阿姨最合适了。

行吧,炎拓只能向现实低头,吩咐刘长喜:“那你得给阿姨说清楚了,别把聂小姐往死里补,她现在虚不受补,得尽量清淡。”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刚生下炎心那会,一天吃好几个鸡蛋,还是混在加糖的小米粥里吃下去的,那甜腻带蛋腥的味道,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反胃。

……

挂了电话,农场赫然在目。

其实这农场,90%意义上真是个普通的种植农场,进出的那些人,也大多是普通人,但就是因为有个地下二层、有那么一小撮异类,在他看来,永远是波澜诡谲的所在、一切风暴的源头。

炎拓把车停进停车场,一路往主楼走,说来也巧,隔着还远,就看到熊黑在边门外头打电话——地下的信号不好,一般打电话,都得上到地面。

炎拓放轻脚步,同时加快速度。

熊黑的状态有些暴躁,一手拿手机,另一手撑在墙上,指间还挟着烟,烟身已经烧了大半,眼见就快烧到手指了。

“特么没联系上?还没联系上?这两王八羔子,死哪去了?”

这应该是在说韩贯和陈福了。

“跟酒店联系过吗?什么时候退的房?卧槽……”

边说边侧过身,反正也会被发现,炎拓先发制人,抢先拍了拍熊黑肩膀:“熊哥,别光顾打电话了,烟都烧着手了。”

熊黑“啊呦”一声,赶紧撒手撂了烟,同时冲着手机没好气地吼了句:“那就找啊,问我有个卵用!”

边说边挂了电话,余怒未消。

炎拓察言观色,觉得自己是时候“贴心”一把了:“熊哥,有事啊?”

熊黑也正想找人倾诉:“艹,一堆破事。两个兄弟,在石河失联了。”

炎拓:“两个兄弟?公司的啊?我见过吗?”

熊黑赶苍蝇一样挥手:“没,没,你没见过,外勤的。”

还“外勤”,挺会拿术语敷衍的,炎拓笑笑:“石河,不就是咱们动了板牙那群人的地方吗?”

熊黑觉得炎拓话里有话:“是啊,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是想着,咱们动了他的人,他们也能动咱们的人啊。”

熊黑怔了半晌,消化了一下这句话,断然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不知道,我那两兄弟……业务能力还是挺强的。”

再说了,这俩一直是“藏着”的啊,

是挺强,那张EXCEL表格上,熊黑、陈福、韩贯,算是武力派的三巨头了,一下子三去其两,炎拓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淡淡回了句:“我就是这么一说。”

熊黑让他的话搅得心烦意乱,顿了会才想起问他:“你怎么来了?”

炎拓说:“我跟林姨打过招呼了,蒋百川坑过我,我不得意思意思?”

熊黑懂了,有仇必报这一点,他是赞同的:“那你手上悠着点,别搞死了就行,留着他还有用呢……”

炎拓冷笑:“他有屁用?”

“嗐,林姐儿子……”

熊黑陡然住了口。

炎拓向着他笑了笑:“林姨儿子?林姨还有儿子?”

熊黑矢口否认:“没有没有。”

炎拓说:“我听到了,你不说,我问林姨去。”

卧槽,这憨批要去问林喜柔,那自己不得被骂死?熊黑赶紧拽住他:“不能问!不让说!炎拓,哥平时对你不错吧,别给哥找事行吗?”

炎拓心念急转:林喜柔先是向瘸爹问儿子,然后绑了蒋百川一行,如今要留着他,也是为了“儿子”,地枭的儿子是地枭,可蒋百川手里,就蚂蚱一只地枭啊。

难道蚂蚱真的是林喜柔的儿子?

他给熊黑吃定心丸:“放心吧熊哥,我不会这么没眼色。对了,狗牙恢复得怎么样了,我这趟来,也想看看他,怪惦记的。”

不提狗牙还好,这一提,熊黑真是糟心无比:“还看个什么劲?看也白看……不过你趁早看吧,再不看,以后就没得看了。”

炎拓没听懂:“什么叫‘没得看了’?他要成仙啊?”

熊黑没答,只是骂了句“艹”,又指向边门:“走,先下去吧,外头怪冷的。”

地下一层照旧是堆得乱七八糟,和林伶误入时不同,一二层之间除了楼梯之外,多了扇厚达九公分的铸铝防爆门。

熊黑输入密码,带炎拓进来。

下头还跟上次来时差不多,不过,现在是上班时间,走道里能看见工作人员,穿蓝色的工作服,来去匆匆。

熊黑领炎拓先往狗牙待的培植室走,才刚走近,就听到尖叫和惊呼声,再然后,有个年轻女人从门内跌摔出来。

说是跌摔,其实跟被撞飞差不多,且方向正朝着炎拓。

炎拓不明所以,但条件反射,紧走两步接住了人,没想到这人被撞的力道太大,他脚下没收住,蹬蹬连退三步,背倚着墙才定住身子。

又有个人从门内冲了出来,声音愤怒得几乎变了调:“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这人没穿衣服,但满头满脸的泥浆,像是刚从泥潭子里爬出来的。

炎拓脑子里轰了一声:狗牙!狗牙居然醒了!

不过再一想,也不奇怪,从狗牙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这人在泥浆里泡得也够久了。

熊黑也是又惊又怒,骂了句:“龟孙子,特么醒得倒快!”

边说边冲了过去,抬脚就要踹,没想到狗牙一见是他,如见亲人,一把抱住他踹过来的脚,就势跪到了地上,简直是声泪俱下了:“熊哥,熊哥,你说句话啊,我不想死啊。”

这特么唱得哪一出?

炎拓糊涂了,就在这个时候,一股粉香浮上鼻端,怀里传来一把娇柔的声音:“谢谢你啊。”

他刚接了个人,自己都忘了。

炎拓低头去看。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长得很有味道,一头乌发结成脏辫,部分脏辫拿锃亮的双股发钗盘在了脑后,两边各留数缕,耳骨上打了两颗很小的钻钉,有秀挺的鼻子,细长的媚眼,下眼睑处还点着亮粉,说话的时候,眼波流动,映衬着亮粉的炫光,更加显得那双眼睛勾人心魄。

炎拓心头一凉。

这人他知道,EXCEL表格上的地枭009号,冯蜜。

他退后一步,回了句:“不客气。”

冯蜜本来是倚靠在他怀里,他这猝然一退,她险些没站住,好在身子晃了两下之后,又定住了。

房间里又冲出两个人来,一个是林喜柔,另一个也是表格上有名姓的,杨正。

林喜柔脸色铁青,冲熊黑吼了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

话到一半咽了回去,这是看到炎拓了。

熊黑一把拎起狗牙,反剪了胳膊往屋里拖,狗牙拼命挣扎踢腾,忽然看见炎拓,不管不顾,嘶声大叫:“炎拓,你帮我说两句好话啊,我不想死啊。”

很快,他就被熊黑和杨正合力拖进了房中,地下的房间隔音都好,门一关,嘶吼声就淡得像背景音了。

炎拓站着不动,脸上没什么表情,手心慢慢冒汗,指尖都有些发痉。

自己的手机壳里,还藏着一根针呢。

三个一直蛰伏着的地枭,农场,死刑,狗牙又口口声声“不想死”,难道说,死刑是针对狗牙的?

林喜柔会追问狗牙当初受伤的事吗?

又或者,林姨对自己并无疑心,眼下“死刑”事大,不会再去翻旧事?

……

林喜柔显然也觉得刚才那一幕不好解释,尴尬地笑了笑:“小拓,你怎么来了?”

炎拓说:“我来找蒋百川。林姨,狗牙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好解决,要闹到死这么严重啊?”

一时半会的,林喜柔也想不出借口来搪塞,她走近炎拓,柔声说了句:“小拓啊,你先去休息室等着,晚点安排你见姓蒋的,去吧。”

炎拓点了点头:“好。”

转身时,正迎上冯蜜的目光,大胆而又灼灼热烈,正肆无忌惮地看他。

炎拓只当没看见。

候着炎拓走远,林喜柔叫冯蜜:“还不进来。”

冯蜜嘻嘻一笑,走近林喜柔,娇憨地一把抱住她,凑向她耳边道:“林姨,你干儿子啊?他好香啊。”

边说边伸出舌头,在嘴唇内里浅浅舔了一圈。

林喜柔冷冷瞥了她一眼:“怎么,想陪狗牙一起死呢?”

冯蜜咯咯一笑:“那我不敢,我哪有那么蠢。”

“那是发情了?”

冯蜜面上飞红,又去蹭林喜柔:“林姨……”

林喜柔说:“有那精力,多去跟韩贯聊聊,你俩比较配。”

冯蜜大为扫兴,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抱住林喜柔的手,也收起了刚刚的黏糊劲儿。

林喜柔说了句:“还不进来。”

林喜柔先跨进门去,冯蜜不情不愿地跟在她后面,随手带上了门。

就在房门行将掩上的时候,炎拓从另一侧的拐角处大步过来,行至一半时蹲下身子,像是在系鞋带,同时将手里的东西向着门扇的方向轻弹过去。

是他从聂九罗给他加装的手机壳上,掰下的侧边一小截,几乎没什么重量,贴地无声,但因为略有厚度,到门边时,微卡了一下。

这一卡,使得门看似关上、却又没能最终关严,炎拓后退了几步,做好门内万一有人察觉就即刻撤的准备,然而幸运的是,门就那么微卡着了。

炎拓屏住呼吸,慢慢走近门边,但并不鬼鬼祟祟地贴在门上,而是倚墙而立,很悠闲的等待姿态。

他不得不冒这个险:万一狗牙说出了什么,他和聂九罗也就双双暴露了,所以,他得抢时间,几秒也是好的,一旦听到有不对,即刻逃离。

刚佯作离开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虽然狗牙这头吼出了很大的动静,但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工作人员并没有过来查看,这些人可能得过什么吩咐,不大靠近这里。

这个区域,当然,不止这区域,整个地下二层,都设置有摄像头,但是,监控的目的,是为察觉异常的,所以他赌一把,只要他表现得自然、合理,即便影像正呈现在摄像头上,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门缝里,渐渐飘出了声音。

狗牙被拖进屋之后,犹自死死抱住熊黑的腿:“熊哥,熊哥你说句话啊,你说句话吧熊哥。”

又央求杨正:“杨哥,大家自己人,杨哥!”

杨正微敛着脸,表情木讷,仿佛面对着的不是涕泪横流的狗牙,而是他平日里伺弄到早已厌烦、随时都想揪头掐叶的花花草草。

熊黑早为狗牙说过无数好话了,也犯不上这时候再去碰钉子,他冲狗牙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求我没用。

狗牙看懂了,手脚并用,爬向已经坐在椅子上的林喜柔:“林姨,林姨我错了,你给我个机会吧。”

林喜柔垂下眼皮,皮笑肉不笑:“还要给你什么机会?做人的机会我都给过你了,你不要啊。”

狗牙直起身子,左右手开弓,一下一下扇自己的脸:“是我一时没忍住,林姨,你看在,咱们都是逐日一脉的份上。这世上,人那么多,可……我们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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