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喊杀震天,明军将士正在追杀溃败的鞑子残敌,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宋楠却拉着鞑子的领军主将三王子巴尔斯博罗特坐在砂砾地上聊天,甚至还关怀备至的替巴尔斯弹去衣冠上的灰尘。
“三王子不要害怕,宋某人只是要和你说几句话而已,不会伤害你。”宋楠和颜悦色的道。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可不要……可不要玩什么花样,父汗说了,你们明人最喜欢花言巧语,明明定下和议却又撕毁,还杀我大兄。”巴尔斯自知难活,这几句话倒也铿锵有力,拳头攥的紧紧的。
宋楠摆手笑道:“不要紧张,三王子,其实你不该这么说我的,不错,令兄图鲁是死在我的手里,但你不该拿此事指责我,而是该感谢我才是。”
巴尔斯怒道:“我倒要感谢你?”
宋楠道:“是啊?你不是说你那大兄是未来大汗之位的继承者么?我替你杀了他,让你也有机会成为未来的大汗,你难道不该感谢我?”
巴尔斯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楠,半晌道:“你……以为我会为了大汗的位置同胞相残么?”
宋楠叹道:“我看得出三王子宅心仁厚,但历来权位争夺都是祸起萧墙,兄弟反目。即便是你大兄登上汗位,你以为你便能高枕无忧?莫忘了,你也是有资格成为大汗的,你的存在便是对他大汗之位的最大威胁。不怕你笑话,我大明皇族之中这等事也是寻常之事,为了崇高的皇位,也没少干兄弟反目叔侄残杀之事,你该了解我大明的过望,倒也不必我来赘述了。”
巴尔斯摇头道:“你们是你们,我们草原上的人不会这么做。”
宋楠摇头道:“你错了,你岁数还小,不懂里边的关窍;你这么想,别人可不这么想。告诉你个秘密,你知道为什么你的二哥乌鲁斯率十万大军都没能攻破我长城隘口么?”
巴尔斯道:“那是因为你们事前使了诡计毁坏了我们的神鹰大炮,你们的兵马又拼死守城,这才……”
宋楠摆手道:“屁话,十几万人对两万人,没有火器又如何?难道便攻不破一座小小的城墙?我敢说便是你去也会攻破长城隘口。”
巴尔斯愕然道:“你是什么意思,二兄聪明机智,岂是你说的无能之辈?”
宋楠道:“聪明是聪明,可惜太过聪明了,他打的什么主意我可是知道的。”
“什么主意?”
宋楠心中得意,这巴尔斯没什么城府,一步步钻进自己为他打造的迷局里来了。
“他根本就没用出全力攻击我长城隘口,只是故意做做样子罢了,若他死命进攻,我长城隘口根本顶不住;他的用意便是……”宋楠压低声音道:“他想让你的父汗和你的大兄回不来,让他们被我大明俘获……”
巴尔斯一惊道:“怎么会?二兄绝不会这么做,你莫要挑拨离间。”
宋楠摇头道:“你还是太年轻,只消你父汗和你大兄死在我大明手里,他便可以名正言顺成为新的大汗,换做你,你会怎么做?利用我明军之手借刀杀人,事后他丝毫没有责任,而且可以登上大汗宝座,统帅鞑靼数十部落,这难道不够有吸引力?”
巴尔斯心头发冷,他虽年幼,但也非不经人事的顽童,身份地位决定了他的身边围绕着一群经常跟他分析继承形势的幕僚,有些话也有人在隐秘的场合说过,巴尔斯不做,不代表他不懂。
现在宋楠直白的说出这些话来,巴尔斯虽觉的突兀不信,但却也知道并非没有可能。特别是宋楠所言的,十余万大军居然攻不下小小的长城,这件事本身就匪夷所思,他并未经历此战,可不知道明军火器的凶悍以及盐池长城隘口的坚固以及明军众志成城的守御决心。单是宋楠说的这一点,便让他觉得有几分可信之处了。
“不可能,二兄绝不会这么做,二兄没有那么歹毒,你莫要挑拨离间我们父子兄弟的关系。”巴尔斯嘴上依旧强硬。
宋楠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跟你聊聊我的看法罢了,你看看你周围的形势,你的兵马已经大败,我犯得着跟你说这些么?你也是我的俘虏,我对你完全不用这么客气。但我不想那么做。”
“是啊,我是你的俘虏了,你为何不砍了我杀了我?”
“说句你不信的话,我根本不想跟你们父子成为敌骨之仇,事实上我打算放了你,而非取你的性命。”
“假仁假义作甚?莫把我当三岁孩童欺负,士可杀不可辱。”巴尔斯有些愤怒,但同时又有些期待宋楠说下去。
宋楠笑道:“我没必要骗你,我不妨跟你明说,本人此次率大军北伐,目的不是为了剿灭你们鞑靼国,目标仅仅是为了夺回河套之地,这片地方本来就是我们大明的,我们要拿回来。眼下这个目标即将达成,你们已经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我取得此战的胜利,黄河南北阴山狼山以南的土地将成为我大明所有。那么这场仗其实也到了该停的时候了。此战过后,和你们之间将很难有大规模的作战,若你们聪明的话,会主动撤回阴山狼山以北,而非不自量力的跟我们硬拼。”
巴尔斯想说几句硬气话,但话到嘴边终觉得实在没什么理由来说,况且宋楠说的话也没有夸大的成分,和父汗以及军中诸将商议的结论基本一致,事实上此刻他的父汗也许正在撤往阴山狼山山口的路途上。
“说句得罪你的话,你们鞑靼人就像是癞皮狗,我真正担心的是你的父汗和将来的继任者,他们会时时惦记河套地区,也会存着夺回的念头,那样的话,两国之间的战争便会持续不断。事实上此战结束之后,我便会上奏我皇和你们鞑靼国真正的议和,我们可以提供优惠的条件让你们在狼山阴山之北好好的生存,但前提是,我需要一个能信得过的大汗,能让我相信你们的诚意。而你的父汗包括你将来会成为大汗的二哥乌鲁斯我都是不能信任的,你的父汗狡诈多变,你的二兄从长城隘口一战我便看得出他是个不可信任之人,所以我虽想和贵国修好,却苦无修好的对象。”
巴尔斯心中大动,宋楠跟自己说这些干什么?难不成?
宋楠摆手起身道:“罢了,跟你说这些也是无用,反正你们已经一败涂地,我便卖个人情给你的父汗,今日不伤你半分毛发,放你归去。但愿你的父汗能因此减少对我大明的仇恨,将来能和我大明永修边好。”
巴尔斯惊道:“你难道真的是要放了我?”
宋楠道:“当然,我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说了,此战过后,河套收复指日可待,你们再无兵力于我大明对抗,我杀了你毫无意义。拿你为人质也不起什么作用,你大兄图鲁便是你父汗为了脱身硬是交到我们手里的,我们甚至都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所以,抓了你,对你的父汗毫无胁迫作用。我只是担心,你这一败涂地的回去,你的二兄乌鲁斯恐怕要趁机除掉你了,你能否活命还看你的造化。”
巴尔斯摇头道:“这你不用担心,我相信父汗和二兄不会怪我。”
宋楠叹道:“但愿如此,希望你能好运。虽然你我只是一面之缘,但我对你印象甚佳,我多么希望你是鞑靼人未来的大汗,那样的话,我会和你订立优惠和议,只要你不觊觎我大明河套,不骚扰我大明边镇,我会尽全力帮助你鞑靼国人恢复生机。未必扩张领土便是个好大汗,能够让鞑靼国百姓安居乐业,草原上照样会充满传颂你的歌声,你们的长生天也会高兴的。”
宋楠说罢起身来,招呼万志近前来道:“传我命令,让三王子自由离去,任何人不得追赶无礼,违者斩。”
万志惊愕不已,但大人的命令便如同圣旨一般,他可不会多嘴到刨根问底,当下传令下去,宋楠牵来一匹马儿,交到巴尔斯的手里,拱手道:“三王子,保重了,但愿你能逃过这一劫。”
巴尔斯默然不语,深深朝宋楠鞠了一躬,翻身上马,挥鞭疾驰而去。
“就这么放了他么?”不知何时,参与战斗的诸将都已聚集到宋楠身边,战场上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了。
宋楠看着巴尔斯的背影微笑道:“对,我放了他,但我在他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虽然这少年嘴巴挺硬,但我知道他动心了,他的眼神出卖了他。我很期待这棵种子能生根发芽。”
众将完全不知道宋楠在说什么,天空中慢悠悠飘下几朵雪花来,只眨眼间雪花便成了纷扬的大雪,宋楠仰头朝天,哈哈笑道:“下雪了,这片天该不是鞑子的长生天掌管,而是我们的老天爷在管事了,这雪来的可真是时候,黄河之北已经在我们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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