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氏在灶下生了火架上了柴火烧水,在灶堂的火光中喜滋滋拿出腰间的那锭十两的银子翻来覆去的看,忽然间心头一沉想道:“大伯死后的遗物都被那几个婊子给瓜分光了,叔叔昨儿还说一文钱也没落下,为何这时候又冒出来这么大锭的银子来了。是了,定是大伯留下了不少银子给叔叔,叔叔不肯说出来。不成,若是留下几百两银子下来,怎么着也要再讨要一些才是,这十两银子便想打发了自己,说起来长顺也算是大伯的半个儿子呢。”
万氏愤愤起身来,拍掉围裙上的灰尘便急匆匆的往堂屋走,堂屋内空无一人,房内传来说话之声,万氏心中恼怒,这帮客人倒也自来熟,不懂规矩居然进房说话。
万氏气呼呼的来到门外,正好听到里边宋楠正在求朱长顺画王府的屋舍图,还拿出银子来作报酬,朱长顺还傻乎乎的拒绝。万氏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一把撩开了帘子进到屋里。
“叔叔带着两位客人去堂屋坐吧,奴家和夫君有几句话要说。”
朱长平忙道:“嫂嫂可否容我等跟哥哥把话说完?”
万氏笑道:“又不是马上就要走,干什么这么着急?事儿慢慢说便是,我和你兄长就说几句话。”
朱长平无奈看着宋楠,宋楠点点头道:“遵这位大嫂之言便是,又不急在一时。”
万氏随意瞄了一眼宋楠,这才发现宋楠脸上的蒙布已经除去,竟然是个俊俏的后生,只可惜却是个泥腿子匠人,生的再俊俏也没用,可惜了这幅好皮囊。
众人出房之后,朱长顺皱眉问道:“你这是作甚?兄弟带的朋友来办事,说话便完事了,你跑来作甚?”
万氏低声骂道:“你个榆木疙瘩,懂得什么?人家给你银子你还推辞,装什么义气?”
朱长顺无语,赔笑道:“收了便是,人家不是将银子留下了么?”
万氏道:“这两锭银子不过五六两,这么点银子你便答应他们么?”
朱长顺愕然道:“这么多银子还不够么?抵得上我两个月的月例呢。”
万氏啐道:“快别提你那月例了,靠那点银子咱们都要去喝西北风,老娘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嫁给你这么个没本事的。”
朱长顺傻笑不语,万氏愈发的来气,低声道:“多要些银子,少于十两……不……二十两免谈。”
朱长顺皱眉道:“这么多,你抢钱么?”
万氏道:“你懂什么?这些人明显是有求于咱们,而且我瞧着他们的来路不正,这么点银子还是便宜他们了。”
朱长顺吓了一跳道:“莫瞎说,人家是泥水匠人,替人家大户盖宅子,人家主人家要求跟庆王府盖的一模一样,这才来求咱们的。”
万氏啐骂道:“也就骗骗你这个戆货。咱们大明朝的王爷府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盖出来住进去么?普通人住王府那叫逾制懂么?”
“不懂……!”朱长顺老老实实的道。
“你自然不懂,什么人住什么宅子,可不是有钱就成。照你这么想,天下有钱人家多得是,个个都造个金銮殿住着?那皇上怎么办?”
“说的也是……娘子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朱长顺恍然道。
万氏可没法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说:老娘在灵州妓院接待过不少官老爷,**之后枕边闲话听来的。
“你别管,总之这些人的来路不正,我怀疑他们也许是想进王府偷东西,这才找你画王府的房舍布局,便于他们出入。”
朱长顺吓得张大嘴巴道:“啊呀,那可了不得,这我可不能干。”
“蠢货,干什么不干?他们要偷王府,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做大票的生意,咱们就要狮子大张口多要银子。”
朱长顺摇头道:“你这妇人,不知天高地厚,这要是传出去,我还有命么?”
万氏抬手在朱长顺的头上打了一巴掌道:“你不会动动脑子啊,等会画图的时候画错了几处,让这伙人有去无回,王爷府的卫士把他们都抓了,这不就没事了么?回头这些家伙若是供出你来,你便说是故意画错了图引他们上钩,弄不好王爷一高兴还会有赏呢。”
朱长顺吸了口冷气呆呆的道:“这能成么?”
万氏怒道:“你不听我的话么?跟着你倒了八辈子霉,你还不听我的,说不定哪一天我拍拍屁股走了,瞧你怎么办。”
朱长顺忙道:“可别,娘子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我听你的便是。”
万氏厌恶的看了他一眼道:“这才像话,我出去给他们沏茶,你在这里画好了给他们拿过去,记住,一定要乱画一气。”
朱长顺木然而立,万氏瞪了她一眼出去了,外边传来万氏的笑语之声:“几位等急了吧,水开了,奴家给几位沏茶去。”
朱长平的声音传来:“有劳嫂嫂了。”
朱长顺愣了半晌,伸手拿了笔沾了墨,在桌上铺开的纸上缓缓的画了起来。
……
街道上,宋楠和王勇两人弓着身子往观雪楼走,宋楠的怀中揣着朱长顺画的那幅详细的王府布局图,朱长顺还算尽力,每栋楼叫什么名字,住着什么人,都说的明明白白,倒省了不少的事儿。
“大人,我总觉得朱家那妇人不像个正经人。”王勇瓮声瓮气的道。
“你是看相算命先生么?初次见面便能知道别人的好坏?是不是因为那妇人多要了咱们十两银子?妇人贪财也是情理之中,这朱长顺画的图如此详尽,倒也值十几两银子。”
王勇道:“不是因为银子,大人你没瞧见么?那妇人擦了胭脂水粉呢,按说那朱真也是她的堂公公,朱长顺都穿了孝衣,臂上也带了孝,那妇人除了鬓边别着一朵白花儿,身上和脸上却打扮的不像是戴孝之人。”
宋楠皱眉回忆了一下,倒也是实情,不过这等事宋楠是不会在意的,于是笑道:“我可没盯着那妇人的脸和身上看,王勇兄弟是不是看那妇人俊俏,有些动心了。”
王勇忙道:“大人莫要取笑,纯是一种直觉罢了。朱长顺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怎会娶了这个俊俏的妇人?这妇人细皮嫩肉的,明显不是寻常女子,这里边定有文章。”
宋楠呵呵笑道:“越说越不像话了,什么叫细皮嫩肉?你摸过不成?傻人有傻福,凭什么朱长顺便不能娶个俊俏的妇人?别乱想了,回去咱们好生的研究这幅地图,今晚或者明晚,寻个机会咱们偷进去寻证据。”
王勇收起心思道:“好的大人。”
中午时分,大雪稍停,天色也亮堂起来,两人在观雪楼外围逡巡了一会,趁人不备溜进锦衣卫亲卫设立的警戒圈中,迅速的回到观雪楼中。
出门时的马车停在楼门口,楼下台阶上,杨蔻儿正翘首张望,见宋楠穿着老羊皮袄匆匆而来,杨蔻儿飞奔而下迎上来道:“哎呀,哪里来的羊倌儿,你的羊呢?”
宋楠呵呵一笑道:“羊宰了,诺,皮都穿身上了。”
杨蔻儿咯咯娇笑道:“下回好生的带我出去玩,不许在这样骗我,丢下我一个人好没意思,逛了一会儿便回来了。”
宋楠笑道:“定如你愿,不过我现在冷的厉害,可否进楼说话,弄杯热茶来喝一喝。”
杨蔻儿忙道:“快走快走,我帮你沏茶。”说罢像只小鹿般蹦跳着进了楼里。
宋楠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阵温暖,相处的越久,越觉得这妮子性格可爱,纯洁的像雪花一般,只可惜自己不能弄她上手,实在是件遗憾之事。
……
楼上的桌案上,朱真秘密留下的庆王府和军中将领签订的屯田协议手抄本摊开在上边,二十多份协议涉及军中多名将领,在仔仔细细的将这些协议查看一遍之后,杨一清长叹道:“当真难以想象,庆王府竟然是主动替将领们当着挡箭牌,这些协议中都有重要的一条是,田亩名义上归于王府名下,实际上却仍归军官们所有,简直匪夷所思。”
宋楠从一旁的地图上移开目光来道:“这一点早就料到了,这协议便是为了应付你的整饬边备之事而做的,我只是不明白一点,为什么王府会这么做,讨好军中将领的意图何在?这才是值得好好考虑的一点。”
杨一清身子微微一怔,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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