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口述,两名鞑子军官亲笔写下供状,画押签字,宋楠又细细的交代了些细节,教两名鞑子军官应答无误,这才命人将两人押下去单独看押。
两人出了审讯的密室时,天sè已经大亮,东方红云翻滚,太阳都快要出来了。
忙活了一夜,宋楠略感疲惫,江彬倒是jing神奕奕,见宋楠打着阿欠,江彬略带歉意的道:“宋兄弟,这一夜可辛苦你了,兄弟是个能人,今ri之事须得要你来安排我才能心安些。”
宋楠笑道:“千户大人客气了,我只希望咱们的辛苦没有白费。”
江彬道:“兄弟为了我的事殚jing竭虑,江某人从内心里感激不尽,我嘴巴笨,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但我江彬在此立誓,若能逃过此劫,ri后必视宋兄弟为手足兄弟,但需江彬之处,江某必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宋楠一笑道:“那便先谢了,眼下还是先集中jing力确保计划的顺利进行,锦衣卫方百户一会便要到来,江千户还是安排好这件事再说,真正的好戏开场了。”
江彬呵呵笑道:“兄弟好像很是期待呢,我没出息,杀人砍人倒是不带眨眼的,怎地现在的心情倒有些紧张呢。”
宋楠呵呵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用紧张,有些事看起来无法把握,但其实有规律可循,原本你也不会想到那方大同会参与其事,事实上他还不是被咱们说服了么?所以说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江彬一挑大指赞道:“宋兄弟沉稳老练,十六岁倒似是六十岁的座山雕一般,同你一比,我江彬这三十多年算是活到狗身上啦。”
宋楠哈哈笑道:“别,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呢,方大同将至,我不宜在此逗留,容易让他怀疑其中有诈,我还是回城中去为好。”
江彬忙道:“好,我命人护送你从小路回城,宋兄弟可还有什么交代的么?”
宋楠沉吟了一会,轻声道:“千户大人只记住两点,第一,这两名鞑子犯人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否则极有可能事情败露,一旦有人强行提审,千户大人须得当机立断;第二,不能容他人有单独和鞑子犯人接触的机会,看守的手下要选则你最信任的手下,关系你我命运攸关,万万不能懈怠。”
江彬郑重点头道:“放心吧兄弟,这一点我还是懂的。”
宋楠拱手告辞,在七八名亲兵的护卫下出黑山堡向西沿着小路赶回蔚州城。
……
蔚州城北,高屋华宇林立,守备极为森严,这里是蔚州城的心脏,蔚州无北门,北城墙上建有高高的敌楼,以重兵把守,内里是玉皇庙、州衙门、以及各要害部门的办公场所,蔚州卫指挥使的军衙也在此处。
太阳升起三杆,蔚州卫衙门口聚拢着数百兵士,身材矮小的指挥使王旦一身戎装立在衙门前的台阶上,身后站着白面黑须的指挥同知黄通,以及一干手下的偏将千户等人,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聚集在衙门前的大道上,好像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王旦小鼻子小眼,身材虽瘦小,却有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场,眯着的小眼睛里不时闪烁着jing光,在他傲然的目光注视之下,满场数百官兵鸦雀无声,连咳嗽放屁的都很少。
王旦当然有他赖以自傲的资本,世袭定边侯的勋戚身份,再加上朝廷将边陲重镇蔚州的防务交予他手,光是这两点,便足以让很多人难望其项背。
当然,知道底细的人不免在这些光环下看到实质,王旦的勋戚身份是世袭而来,本身便是靠祖荫吃饭,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功劳,加上此人有两大嗜好,一是贪财,二是好sè,且为了这两件事他没少做出出格的事来,了解其底细的人不免对他暗中不齿。
但这世上识相之人居多,很少有人像江彬那个愣头青暗中打小报告,鸡蛋碰石头的事傻子才会做,王旦侵吞兼并军户田地之事几乎不是什么秘密,城北近万亩良田都是王旦盘剥手下军户所得,这些军户还不得不被迫替他耕种。
来钱之道还不仅如此,城中商贾的孝敬是一项,另一处进项则更为让人瞠目结舌:在王旦的地盘里蔚州卫士兵每年逃亡数百,六千余人的编制如今实额不足四千,可上报兵部领兵饷的兵额却在不断增长,王旦以加强蔚州防卫为名每年都要求增加兵员名额,三千多空额加上与之配备的兵器盔甲等朝廷下拨的兵饷物资便统统成为王旦的囊中之物。
王旦也不是傻子,镇军太监、左右副手、相关人等他都照顾周全,确保大家都有好处,大家发财才是长久之道,一团和气中,王旦安安稳稳的将大把的钱财搂进囊中,谁也不知道他在蔚州任上的这七八年来发了多少横财,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光在京城中他购置的宅子地产不下十几处,jing力旺盛的他军务倒是很少管,除了赚钱,剩下的时光基本上都在一个又一个妇人的肚皮上渡过,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二大追求。
可偏偏就有些人不开眼,譬如手下的那个千户江彬,虽说此人打仗是把好手,这也是王旦将担当主要防务之责的北千户所交给江彬的原因;但是,会打仗是一回事,能否识时务是另外一回事,就是这个江彬居然暗中举报自己盘剥军户田地的事情,若非自己根基深厚,平ri里的银子没白花,几乎将此事捅到朝廷中去;这件事便如一根骨刺扎的王旦胸口又堵又疼,既然江彬不识抬举,自己也不用和他客气,这种愣头青必须要彻底清除。
王旦不会给人以狭私报复的口实,他做事一向是稳稳当当滴水不漏,终于,机会到来,黑山堡被鞑子游骑突袭,守堡的数十名士兵尽数被杀,这样的事若是以前倒也罢了,王旦最多训斥一顿便罢,绝不会大肆的张扬出去,但这一回却成了弄死江彬的一个最好的机会,这小子偏偏那天告假跑去访友,活该他倒霉。
王旦将此事上报朝廷,除了自责御下不严之外,将主要责任尽数归于江彬的玩忽职守,兵部立刻派考选巡抚下来查询此事,今ri便是考选巡抚钱万达抵达的ri子。
虽然考选巡抚的品级只有五品,和王旦的正三品还差着四级,但毕竟是兵部下来的人,无需迎出城门,在衙门口列队相迎已经是相当大的面子了。
马蹄声响,一名士兵快马驰来,滚鞍下马行礼,王旦淡淡道:“来了么?”
“启禀指挥使大人,钱巡抚的车马已经到了东大街了。”
王旦哼了一声,摆摆手示意那士兵退下,转头对指挥同知黄通道:“安排好接待事宜,无干人等不准和考选巡抚接触,对了,江彬去哪儿了?怎地没见他在此?”
黄通探头悄声道:“大人放心,卑职都安排好了,江彬不在营中,他手下百户说他昨ri便率数百士兵巡视黑山堡防务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王旦哼了一声道:“临时抱佛脚却也迟了,早干嘛去了;罢了,他不来也好,反正他这个千户也做不长久了。”
黄通呵呵而笑道:“大人说的是,对了这个钱巡抚咱们是不是要意思意思,免得他多事。”
王旦想了想道:“看看再说,有些人自命清高,太给他面子反而不好,一个小小的考选巡抚,犯不着大惊小怪。”
黄通道:“卑职明白了。”
人声马嘶之声响起,大街上数骑飞驰而来,后面跟着十几人的车马队伍,王旦神sè一变,缓缓伸手整了整衣冠,昂首挺胸缓步下了台阶,众蔚州将官急忙紧跟其后,朝车队迎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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