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掌柜的,过年好啊。”
“过年好过年好,李掌柜今儿是来喝点的?”
“不喝了不喝了,你们这不也没开门吗。”李掌柜捋捋小胡子,瞅着越发富态了,“走亲戚正好路过你们这,进来拜个年。棠哥儿在呢,过年好啊。”
“过年好李掌柜,拿坛子酒吧,新高粱酿的,喝着可香。”陆棠一从柜台上拿过坛酒,李掌柜还要推辞,洪喜儿在旁让道:“您就甭客气了,大过年的算我一点心意,咱们都多少年的老乡亲了,论辈分我还得叫您一声李大叔呢。”
“哎呀!”李掌柜笑眯起眼,接过酒,“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棠哥儿得空带三娘去我店里啊,新到云罗锦,算李叔送的。”
“那我就先谢谢李叔了。”
“得嘞,客气啥,甭送。对了,正月初八我请朋友来吃饭啊,给我留个包间。”
“放心记下了,您到时候来就成。”
大年初一岁之朝,各家都开始走亲串门拜访宾友。送别李掌柜,洪喜儿将早就备好的礼物又逐一清点一番,“阿棠,你去将七娘叫上,咱们去趟阮府,给舒月小姐拜个年。”
“好。”陆棠一领任务自去三楼叫元怿,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圆球”。
“小姑姑,过年好。”小圆球开口说话了,洪喜儿将人抱起来亲了亲她肉嘟嘟的小脸蛋,“我的小卿儿这么早就起了啊?”
“你就惯着她吧,都什么时辰了还早呢。”杨夕云被洪明昭扶着从外间进来,洪喜儿听见大嫂的话也只笑笑,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封红包,“我们小卿儿新一年也要平平安安的长大,今年要好好读书啊。”
“嘿嘿。”卿儿抱住洪喜儿的脑袋,啪叽一口亲在人脑门上,“谢谢小姑姑,卿儿好好读书好好长大。”
杨夕云看着姑侄俩这亲昵劲儿,眼睛又瞟到洪喜儿肚子身上了,“三娘。”她站起身,挥手让想要上前搀扶的洪大哥退下,自己踱到洪喜儿身旁,“你这肚子有动静了吗?”
洪喜儿面上闪过丝不自然,杨夕云见状知道是又没怀上,她也不催,只点点头,“大嫂知道了,你放心吧。”洪喜儿欲言又止,想说大嫂你知道什么了啊?我怎么就放心了?
“喜儿,咱们什么时候去?”棠一同元怿从楼上下来,见到堂上众人,二人赶紧抱拳作揖,“大哥大嫂过年好啊。”
“过年好过年好。”
“小姑父过年好,姨母姐姐过年好。”元怿被卿儿这称呼逗笑,“你也过年好啊,小卿儿。”
杨夕云点着女儿的小鼻头,“你这都是跟谁学的称呼?”
“嘿嘿,灵儿说姨母不像姨母,像姐姐,我也这么觉着。”事实上,灵儿说的话,她觉着都很有道理。
“那也得叫姨母,姨母是小姑父的姐姐,你也跟着叫姐姐岂不是乱了辈分。”洪明昭又开始一板一眼起来,洪喜儿扬手打岔,“哎哟大哥,卿儿还小她愿意叫什么就叫吧。对了,我和棠一七娘要去趟阮府,等会儿琦哥儿她们起来后,你让菱初给嫂子将补汤热好,我们差不多晌午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一同吃饭。
“放心吧,我有数呢。”
洪喜儿嘱咐间,棠一牵来马车停在客栈大门外,元怿帮忙提着礼品就要装车。
“棠哥儿。”两人正忙乎着,冷不丁有人喊了陆棠一一声,抬头一瞧,正好又是房家兄妹。
“你们怎么来了?我还想着明日去平安村看你们呢。”陆棠一上前几步将人往里让,“正好,又不用我跑一趟了,快进来喝点热茶先。”
兄妹二人这次驾着带棚的驴车,陆棠一起初还没注意,等到他们的车一挪开,陆棠一发现后面竟还有顶小轿,“棠一,七娘。”
“阮姐姐?你怎么也来了?”陆棠一看看元怿,后者也是一脸莫名,她不是说过年家中事多吗,这怎么大年初一就来了?
秋兰扶着阮舒月,走到陆棠一近前冲人微微一点头,倒是阮大小姐打趣道:“什么叫我怎么来了,不欢迎我啊?”
“不是,我们这正准备去看你呢,没想到你竟自己来了,幸亏还没出发,要不还走两岔去了。”陆棠一赶紧将人也往里请,欢喜客栈登时又热闹起来。
“昨晚守岁起来晚了,还没来得及烧水煮茶。”洪喜儿正说着,俞寒时打着呵欠从后院挑帘进来,“掌柜的过年……”他话音未落,冷不丁瞅见大堂上聚着一堆人,再仔细一瞧,连舒月小姐都到了,俞寒时一下懵在原地。
“寒时正好你起了,快去烧水泡茶,棠一你去拿瓜果点心来。”
“哦哦好。”俞寒时连连点头跑回厨房,陆棠一从柜台上拿来茶点糖果,就听洪喜儿同阮舒月拉起话来。“正准备去看你呢,你倒是自己来了。正好,备下的东西都在车里,一会儿让七娘给你装上,都是你爱吃的。还有禾儿姑娘房兄弟,给你们带的也备下了,打算明天去看你们呢。”
“我们带的东西也在车上。”房思匀说着就要站起来卸货,陆棠一赶忙拉住他,“不忙不忙,咱们先说说话喝点茶。”
“棠哥儿,洪姐姐,今日我们是来感谢你们的。”房思匀刚坐下,房念禾又站起来,冲着二人就是一拜。洪喜儿赶紧上手扶人,棠一在旁笑道:“这怎么话儿说的?禾儿姑娘这大过年的,你这样我可是要给压岁钱的啊。”
房念禾本来还挺严肃,结果被陆棠一这一闹不禁笑出来。众人也都跟着笑开,洪喜儿问道:“禾儿姑娘,是发生什么了吗?”
“安州房家,被抄家了。”这话一出,在场客栈几人都是一愣,元怿听闻就去看阮舒月,后者本来就盯着她瞧呢,二人目光一对上,大小姐立刻冲人点点头。
陆棠一:“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儿个,二十九的当口,我和哥哥本准备去房家过年。”房念禾重新坐下,徐徐道来:“我们不想在房家吃饭因此下晌才到,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房家大门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一群官兵将房家众人戴铐上枷不知要押解到哪里去,最后连房家大宅也被封了。后来我们向周围邻居打听才知道,前头来押解的将军旁边跟着张罗的竟是安州城的新武尉,房家犯了什么事他们也不得而知,想来能如此兴师动众,定然是军粮案事发。”
棠一喜儿闻言一起看向阮舒月,此时水已烧好茶汤备下,大小姐举起茶盏轻抿一口,“我今日来也是想说这事,昨儿就传来消息,房家串通上官以次充好,昧心贪钱,拿着官粮的俸钱却如此办事,听说他们还假冒同批粮商的印号,想要栽赃嫁祸给别家粮行。上头知道后大怒,命钦差严加彻查,只怕是房家满门都不得好下场。”
房思匀微微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愧对祖宗啊。”
洪明昭在旁听明白个大概,他也听喜儿说起过房家兄妹和棠一一起种田的事,联想到自己经历,不由担心道:“若是这样的罪责定实,怕是会连累族人啊。”
房家兄妹都是一愣,阮舒月看看他们二人,“你们和房家是几代族亲?”
“未出三代五服。”房思匀显然没想到这么严重,回答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按道理说,房家之罪应是满门抄斩,女眷则充奴流放,并不会罪株三代的。”元怿在一旁解释道,房思匀这才松了口气。房念禾却依旧眉头紧锁,“陆大哥洪姐姐,还有这位县令姐姐,禾儿有一事相求,还请各位哥哥姐姐帮忙。”房念禾这次也不行礼而是直接跪下,几人被她吓了一跳,赶忙都去扶她,房思匀不明白妹妹好好的又怎么了,“小妹,你又要做什么?”
“哥,对不起。”房念禾垂着脑袋轻声喃喃,而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抬起脑袋,从话语到眼神都带着股毅然决然:“这事我知道太大了,我也不想连累大家,我只求大家帮我出出主意,剩下的我自己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房思匀越来越摸不透妹妹在想什么,不由急道。
“我要救聘儿出来。”
……
夜半烛深,洪喜儿一个人坐在光下时,望着桌上幽幽明灭的红烛光,怔然出神。
“想什么呢?”陆棠一从内间里沐浴好出来,就见她湿着头发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用毛巾给人将头发裹起来,一点点蘸干发上的水,手上动作不停,小陆还不忘亲亲喜儿的长发,“喜儿,你闻起来好香啊。”
洪喜儿笑笑,摸摸她的手,将人带到身边坐下,“阿棠。”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洪喜儿摇摇头,继而叹道:“这一年,可真是经历了太多事。”
“是啊。”陆棠一长舒一口气,“就是上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多事。”
“说的好像你记得上辈子一样。”洪喜儿笑她又胡说,陆棠一也自嘲一笑,“是啊,人怎么会记得上辈子呢?”
两人一时沉默,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半晌,洪喜儿方才开口:“禾儿姑娘的事,要怎么办?”
陆棠一回过神,就着手上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元怿说罪责是跑不脱的,虽然罪株不到外嫁女,周家那面的罚周聘儿还可免受牵连,但她是房家嫡系的儿媳,就算房思宾死了她也是房家的人,怎么都得跟着担罪的。贬为奴籍是轻的,更有可能就是送进教坊司或者发配边关,为军妓奴。”棠一说到最后不禁握紧拳头,这些可怜无辜的女眷又有什么罪呢?她们犯罪的父亲夫君兄弟尚能一死一了百了,可她们自己却要忍受着非人的折磨直至死去为止。
“唉!”洪喜儿叹口气,这事不论哪个女子听闻都难免为她们悲凉的境遇扼腕。“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下午的时候几人就同阮舒月商议过了,大小姐虽然同情周聘儿的遭遇,但也表示无能为力。别说自己只是一方小小县令之女,就是知州大人本人,都未必能保下周聘儿。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陆棠一将手巾往桌上一扔,盯着跳动的烛光慢慢眯起眼睛。
“你有主意了?”洪喜儿见她这副表情,就知道这是主意差不多已经定了,但一准不是什么安稳主意。
“娘子,你说禾儿,为什么这么在意周聘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八月,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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