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棠一和洪喜儿交换个眼神,两人瞬间达成一致,陆棠一前去开门,洪喜儿则坐回到床上。
门打开,外面是几个官军模样打扮的人,一个个提着刀,虎着脸,为首的上下一打量她,呵道:“怎么才开门!官兵搜查,让开!”
陆棠一皱起眉,闪身退到一旁,洪喜儿从床上站起身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官爷,这是怎么了?”
为首官兵瞥她一眼,继而打量起房间。后面两人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回道:“没发现什么。”
那为首官兵一点头,三人就要退出,此时门外又进来两人,看打扮像是官府差役。
“两位大哥,这是搜查完了?”
“怎么?”
那差役见他们面上不耐,也不生气,而是走进来扫一眼,前头那人目光落在洪喜儿身上后微微眯起眼,陆棠一见状走过去挡在人身前,“两位是有什么事吗?”
那差役咳嗽两声,扬声耍起官腔:“你们是哪里来的?可有文书通行啊?”
“我们是安州人,我同我娘子这一趟是回乡祭祖,顺便探访亲友。”陆棠一说着,拿过身后包袱,从里面掏出婚贴和通行文书递过。
那差役翻开看了看,“欢喜镇人。”再看一眼二人穿着打扮,虽不甚华贵,但也能看出是讲究人。“日子过的应该不错吗。”他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陆棠一不懂他们的意思,洪喜儿却明白过来,这是问自己要钱呢。她稍一犹豫,正想着要不要拿钱,身后那三个官兵却开口道:“查完就赶紧点,还有多少地方没搜呢,磨磨蹭蹭要到什么时候!真以为我们湖州军也日日每个正事吗!”
那两个差役闻言都沉下脸,却也不敢多反驳,另一个稍年轻的沉不住气,忍不住嘀咕句:“那么有正事也不见剿了流寇。”
“你说什么?”另一个官兵大喝一声,两个差役当下一激灵,年长那个赶紧赔笑道:“是是是,去下一间房吧。”说着,将陆棠一的证明文书往地上一扔,立时换了张脸:“在我们湖州老实点!”
待他们都走后,陆棠一忍不住“呸”一声,“什么狗东西!”
洪喜儿前去将门关上,想了想不放心,又将门栓插上,回头递给陆棠一个眼神。陆棠一蹲下来,瞧了瞧床底,“朋友,出来吧,人走了。”
脚榻忽然往外一动,陆棠一稍稍退后,那黑皮姑娘从床底爬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呸呸!这客栈不行啊,打扫的什么玩意,净是灰。”
“我说姑娘,你犯什么事了?”
那姑娘闻言冲陆棠一狡黠一笑:“行侠仗义替天行道怎能叫犯事呢?”
“你是,土匪?”
“诶!你这小兄弟,怎说的如此难听呢。什么土匪流寇的,吾乃湖州城震关太保唐翀,今日承蒙二位义士相救,大恩不言谢,咱们山高水长江湖再会。”说着她冲两人一抱拳,转身就要走窗:“对了,日后若有需要,尽可来湖州城外湖安寺许愿,唐翀定会相帮。”说着开窗就要往外飞,却冷不防陆棠一跟着她,一把拽住人后领。
“你干啥?”
“小唐,我现在就有事需要你帮忙。”
啊?
唐翀坐在客栈房中,看着对面笑眯眯望着自己的两人,怎么有种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的错觉?
“小唐侠士。”陆棠一叫她一声,给人面前茶碗里倒上水,“我还没进城就听说了,湖州有一伙匪盗,不是,一伙侠客,专门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就是你们吧?”
果然唐翀一听高兴了,挺了挺后背,一摆手:“哈哈哈!没想到名声都传出湖州了?哎呀这不都是应该的吗,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正是吾辈应当做的。”
陆棠一看一眼洪喜儿,两人都笑了笑,唐翀喝口茶问道:“你们要我帮什么忙?尽管说,我唐翀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看出来她是个直爽利落的性子,陆棠一索性也不迂回客套,直言道:“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个姐姐住在末州,前些日子我们回老家祭祖探亲,听说末州那面出事了,姐姐也失了联络。我想着小唐侠士行走江湖,定然消息通门路多,是不是能打探到什么情况,好告知我们一二呢?”
唐翀听罢仔细回忆道:“末州,我还真听过一耳朵,上个月吧好像有□□发生,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我当时着急办事先走了。”说着,她一捋头上马尾,道:“这样吧,找姐姐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陆棠一赶紧抱拳称谢,“多谢小唐侠士,不知你有什么好办法?”
唐翀将马尾向后一甩,冲二人一扬头,“山人自有妙计。明日还是这个时辰,城东说书馆见,我这就去给你们打听。”
“一言为定!”
唐翀离开后,陆棠一同洪喜儿略一商议,决定来到城中逛逛。湖州虽不如安州富庶,但也是一方大州城,白日这个时段往来行人热闹非常,二人沿着主街一路走一路逛,连日的紧张疲惫都舒缓了不少。一直走到城东说书馆,两人进去要了壶茶,坐下歇歇脚顺便探听下有什么可用的消息。
“得!书接上回,梁文公要提那男子前来啊……”说书先生在上正要开讲,下面人起哄道:“老鲁,西城记讲了八百遍了,你换一个吧。”
“就是就是,换一个新鲜的。”
“不是。”那被唤作老鲁的说书先生索性放下折扇,无奈道:“这都换几个了,你们想听啥子吗?”
“老鲁,你知道山上那伙匪团吗?听说做了不少事,劫富济贫咱不敢说,就说上个月抢了知州大人的小妾,这怎么回事啊?”
低下有一个人开始,就有一堆人附和,这听书馆是普通老百姓的场所,在座的都对这伙子侠盗颇有好感,以前锄强扶弱不说,现在连知州大人的女人都敢抢,全湖州的老百姓早瞪起眼睛竖起耳朵,就等听个明白这里面的花花绕绕了。
“啧!这能说吗,害我!”老鲁嘴上这么说,手却捋起胡子开始老神在在地喝起茶水。
众人都是这里的常客,见状自然明白过来,“哎呦?老鲁!你还真有故事啊,快讲讲!”
“就是老鲁,鲁大哥,讲讲,有吕将军在谁能把你怎么地,放心大胆的说吧。”
下面人一起哄,老鲁便忍不住嘚瑟,“咳咳!行了行了,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大体的事我还真听说了。”说罢,他再次清清嗓子,用说书先生特有的语气,加上自己的编纂,还真讲出了一段曲折离奇又浪漫侠义的爱情故事。
据这位鲁先生言,这知州大人新纳的小妾是湖州下属丰宁县一户蓝姓小吏的女儿,这蓝吏使来湖州出公差,女儿来探望他顺便送些衣物吃食,却不成想正巧被当时在府衙的知州看见了。虽然这知州膝下连孙子都有了,但架不住男人好色德性,当天回去便和门客商量怎么将这小吏女儿娶回来。这丰宁县吏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也是正经人家,怎愿将自己一个好好的女儿嫁给个老头子做妾,自然婉拒了亲事。知州得知后,竟然下令以莫须有的罪名将蓝吏使抓了起来,以其性命相胁,逼迫蓝家就范。这蓝家小姐也是孝女,父亲性命攸关,自己就是再不愿也只能妥协。
“所以后来,侠盗,不是,流寇们才去劫了新婚队?”
“哼哼,没那么简单。”老鲁喝口茶水,一拍堂木:“这伙盗匪的头目,和这蓝小姐据说啊,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幼一同长大的。得知此事当下大怒啊,立时带人从山上冲下来,劫了迎亲队,将蓝家小姐抢上山不说,另一伙人还去劫了大狱,给这位蓝吏使也救了出来。”
“嘶~老鲁,真假的?”
“嘿!你还不信!就说他们震关山的人什么时候杀过无辜百姓?为什么迎亲的时候一怒之下杀了迎亲使不说,连带着所有送亲的差役都被宰了?还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底下的洪喜儿同陆棠一对视一眼,笑道:“说书的果然好口才,说的跟真的一样。”
陆棠一却反问:“你怎么知道就不是真的?”
“你不是看到了吗?”洪喜儿说着,凑近她低声道:“那人是个女子啊。”
陆棠一却摇摇头,冲人眨眨眼:“女子怎么了?女子也能,女子也能心悦女子,你不是知道的吗?”她小声说完,洪喜儿盯着她愣了愣,而后小小一捏她的手掌,“你这人……”
陆棠一笑的更欢,而后竟然鼓起掌来:“冲冠一怒为红颜,好故事。”
周围人被她吸引过目光,离得近的是个文人打扮的书生,“冲冠一怒为红颜?兄台好诗句啊!”
台上老鲁也看向这里,见是两个生面孔,说道:“这位客官,我这可都是真的,不过呢,你要是当故事听也行,假亦真时真亦假吗。”
“不管故事真假,这份道义真情总是真的。”陆棠一说完,冲台上人一拱手,对方站起身也给她回了个礼,“小先生说的是。”
洪喜儿和陆棠一出了说书馆又去湖州最大的酒楼吃了顿饭,酒足饭饱的二人动身往投宿的客栈溜达,却不知背后有个人影,继续悄悄跟上了她们。
“我觉得那位唐姑娘是个好人。”陆棠一拍拍肚子,这厨子手艺还行,虽然比俞姐姐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看她这副酒足饭饱满意的如同个大尾巴猫的模样,要不是街上人多,洪喜儿真想上去拍拍她的小肚皮。“怎么?就因为她冲冠一怒为红颜就找到知己了?你怎么知道是她起的头,不是其他土匪呢?”
“嘶!”虽然可能有这个原因?但陆棠一是不会说自己的姬达从一见到唐翀起就响了起来。“直觉,那姑娘侠肝义胆的,我觉得是个好人。”
洪喜儿笑笑,也不点破她,两人并肩走在湖州城大街上,手背不时碰碰手背,间或对视一眼再一同笑笑。
晚上,二人早早便上床休息,新婚小两口自然少不了一番缠绵缱绻,待到海潮退去,江河平静,洪喜儿窝在陆棠一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她的小肚皮。
“阿棠……”
“嗯,在呢。”
洪喜儿将人抱紧了些,喃喃道:“将七娘找回来,咱们就一起回欢喜镇,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冒险了,好不好?”
陆棠一没说话,而是同样将人搂紧。若元怿真有个三长两短,新仇旧账,她还能泰然回到欢喜客栈同喜儿一起好好过日子吗?
“我这么说,是让你为难了。”沉默半晌,洪喜儿自己叹了口气,“如此大仇,换作我也定不能轻易善罢甘休,阿棠,是我为难你了。”
“喜儿,对不起……”
两人静静抱在一起,一夜再无话,各自怀着心事睡去。
待到第二日,她们按照与唐翀约定好的时间赶到城东说书馆,进到堂中,见唐翀已经到了。
“这里!”书馆一个角落的桌前,唐翀冲她们招招手。
“小唐侠士,可有什么消息?”陆棠一坐下便急问道,唐翀却不紧不慢地为她们倒上茶,“还没问,你们是什么人啊?”
这次回话的是洪喜儿,“我们是安州人氏,平时做点小生意糊口。”
唐翀点点头,昨儿她在床底下也听到了,这两人文书齐全,应该是百姓无疑,只不过……
“是这样,你说的事情我哥哥知道,可具体的他却不愿同我多说。今日来,是他请你们去山上一聚,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详谈。”
两人闻言都是一怔,唐翀看她们这副表情,赶紧冲人摆摆手:“放心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你不也知道吗。只是我哥哥同我也说不明白,还是你们见一面比较好。”
陆棠一听完犹豫着没有应下,自己一个人倒罢了,喜儿在身边,带她去土匪窝,怎么想怎么不放心。
“不是还有我吗。”唐翀拍拍胸脯,“你怕什么呢?”
“要不我自己同你去吧,我娘子一个女儿家去山上也不合适。”
唐翀自是没意见,洪喜儿却不干了,“说好的去哪里都不分开,我得跟你一起去。”
陆棠一拍拍她手背,“那里都是男人,你去不合适。”
“谁说的?我不就是女的,再说我们那有不少女子呢。”唐翀出言反驳,洪喜儿听罢再次看向她,陆棠一一时语塞。
“兄弟你放心,我们都是有道义的人。再说了,你们帮过我,就是我唐翀的朋友,我这人最重义气,定不会让朋友出事的。”
陆棠一无奈,只能点头应下,“什么时候动身?”
将桌上短剑往身后一别,唐翀站起身:“就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