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府大宅位于县衙后街,按理说历任县太爷都是住在衙署中的,但因其宅院太老旧地方又狭小,阮县令上任后便将后街空着的一处大宅买下来,仔细修缮好后将阮府一家老小统统接来居住,这一晃已是第三个年头。
洪喜儿带着陆棠一和王琦来到阮府大门前,告知门房自己的身份并请求见赵管家。那门房家丁是去过欢喜客栈吃饭的,如今见确实是洪掌柜亲自前来,便让他们先稍候,自己则去回禀赵管家。
几个人等在门侧,陆棠一打量一番阮府的气派,盯着门前一对镇宅貔貅对洪喜儿低语道:“这阮大人当真清廉吗?”
洪喜儿听她语气便知晓她的意思,同样小声回道:“阮县令是商贾世家出身,家中最不缺的就是银钱,只不过他父亲希望家中后辈能读书入仕,阮县令这才一心向学考取了功名。”
陆棠一听罢略一耸眉,果然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古代啊。过了半晌,门房家丁回来引着她们往里走,“几位这边请。”
三人跟着那家丁一路穿行,阮府的内院布景渐渐尽收眼底,亭廊开阔,楼阁林立,陆棠一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心中却生出种比照王府还差很远的感觉。洪喜儿在旁悄悄观察她,按理说这是陆棠一第一次见这般大宅院,就是昨儿个她带着王琦前来,两人都不禁感叹阮府内置,而现在的陆棠一却只是淡淡扫过四周,似乎对眼前景象很是稀松平常般。
“几位,府上这几日事忙,赵管家还在处理,他让几位在此稍坐,他随后就来。”
“有劳了。”
那家丁将她们引到一处小厅便告辞,待人走后,陆棠一坐到洪喜儿身边,轻声道:“掌柜的,一会儿按照咱们在家商量的说就好。
洪喜儿看向她,两人对视,陆棠一朝她安慰的笑笑,不知怎的,刚还忧虑的心情竟真平缓不少。
“好。”
几人坐着干等了好一会儿,赵管家才自外间走来,观他步态沉重眼神疲惫,看得出来状况确实不太好。
“三娘来了。”
“赵伯父。”
几人纷纷起身,赵管家一摆手示意她们坐下,自己也坐到上首的椅子上。
“三娘是为了俞厨娘和她兄弟来的吧。”
赵管家开门见山,洪喜儿也不绕弯,“赵伯父,实不相瞒,俞家姐弟是我家伙计,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恰好昨日我也在现场,昨夜回去思来想去,总觉得此事甚是蹊跷,所以今日才特意前来拜访。只是不知,武护官现下如何了?”
赵管家全程半低头盯着某处,听她说完才深深叹息一声,转而看向洪喜儿,眼眸中血丝尽显,“武护官,昨儿下半夜没熬过去,已经过世了。”
洪喜儿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一时愣在当场,王琦听了更是震惊,站起来急道:“那凶手抓到了吗?”
赵管家略一迟疑,摇摇头:“还没有。”
“那!俞姐姐她们,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赵管家看她一眼,方才对着洪喜儿道:“三娘,当日是我找的你们,如今却出了这等事情,唉。只是现如今凶手未知,所有人都不能轻易放行,还需慢慢细查。”
“赵伯父,发生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料到,可怜了阮小姐和武护官一对好好的姻缘......”说着洪喜儿从怀中掏出绢帕轻轻拭了拭眼角,又继续道:“可我见着当晚是酒水的问题,并不是菜品原因,这和我家厨娘并没有什么关系啊,是缘何不能放人?”
赵管家闻言又是叹气,犹豫着道:“可大夫说也许并不是酒水......唉!毕竟人命关天又是我家新姑爷,必当谨慎些好,三娘,还望你体谅啊。”
陆棠一在旁静静听他们说话,她一直观察赵管家,听他这样说完,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一礼,“赵管家,我们此次前来不仅是因为这事牵扯客栈几十年的声誉,更是因为阮大小姐新婚就出了这样的悲剧实在让人痛心,人命关天,故而我家掌柜才会忧心忧思,也想着出一份力能帮助阮县令和大小姐早日缉拿凶手归案。”
赵管家抬眼瞧着陆棠一,那日在客栈他就发现这小哥气度有些不同,看着就是个识文知礼的。听完她这一番话,赵管家点点头,等待人继续说下去。
“晚辈有一事想要询问,既然是下毒,为何武护官当时并没有立即毒发,而是又拖着一口气熬了大半夜才不治的,是那毒太难解还是有什么其它原因?”
赵管家听她问完目光一沉,不再说话。陆棠一觑着他的神情,随即又拱手道:“恕晚辈冒昧,只是这人命案子不同其它,多犹豫一时或许就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那酒是有毒,但好在武护官喝的不多,似乎也不是完全无解,但大夫说武护官喝酒前又吃了桌上的菜,不知哪种菜和酒里的毒相融催化,又生出了别的毒,这才导致武护官彻底救不回来了。”
半晌,赵管家才幽幽开口,他一说完,王琦心中一凉瘫坐到椅子上,陆棠一听后也皱起眉,她是听过食物相克,但只要不过量肯定是不会至死的,可这毒药和食物还能互相催化的说法她倒是少闻,难道说因为她那时代蔬菜种类太少了,这样的神奇蔬菜都绝迹了?
“赵管家,您知道那毒酒用的是什么毒吗?又是和什么菜相融了?”
“这......”
见赵管家又开始吞吐,陆棠一急言道:“赵管家,晚辈略懂些田间草木的知识,我家掌柜又通医理,也许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
赵管家摇摇头:“不是我不说,是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毒什么菜的,那大夫说的云里雾里我没听太懂。”
陆棠一看向洪喜儿,后者会意,对赵管家道:“赵伯父,还请您让我们见见阮大人和大小姐,没准能帮忙看出些什么。”
赵管家盯着二人,默了默,随即一点头,“事已至此,俞家姐弟又是你的伙计,那你们便随我来吧。”
赵管家带着三人向北侧走了片刻,来到一正堂大厅,吩咐她们在此稍候,自己则进去禀报。三人立在厅中等候,不多时,从内堂后走出几人,为首的年轻女子淡眉冷目一身缟素,进来后直接坐到正厅上首,目光在她们几人身上流转一番方才开口:“都坐吧。”
她这面刚一落座,便有下人前来给众人一一奉茶,几人相视一眼,知道这应该就是阮家大小姐,果不其然,就听赵管家接道:“这是我们家大小姐,你们有什么尽可以同大小姐讲。”
洪喜儿起身施了一礼,“大小姐,我是欢喜客栈掌柜洪三娘,今日乍闻噩耗,还望大小姐节哀。”
阮舒月微一点头,淡淡道:“多谢洪掌柜,方才赵管家已将你们的来意说明,只是不知几位要如何办法?”
洪喜儿看了陆棠一一眼,随后道:“大小姐,我们想询问下是何种毒药?又是怎么相融催化的?”
阮舒月闻言看向身后,丫鬟会意小步离开,不一会儿一名老者跟着她从外堂进来,见到阮舒月躬身行礼。
“大小姐。”
“胡大夫,毒害武护官的凶手尚未抓到,还请您在府上多留几日,若有案子上的事也请多帮忙。”
“大小姐客气了,这是老朽应该做的。”
“洪掌柜,这位就是为武护官诊治的胡大夫,有什么你尽管问吧。”
洪喜儿对着那老大夫施礼问候,胡大夫是镇上的老郎中,她们这些人谁小时候没被胡大夫瞧过病。
“胡大夫,晚辈想详细知晓武护官是中了何毒,又是如何毒发的?”
“武护官中的似乎是寒猩草的毒,这种东西本长在塞外,我也只在民间杂录上见过记载,此草药虽然有毒但却要以温酒催化方显,且无色无味喝下去之后并不能察觉,只是当时桌上有苋草花入菜的羊肉,武护官多吃了几口,我想应该是二者相融,催化了毒发。”
陆棠一在旁听着,本以为是什么医学常规的食物相生相克,结果这老爷子开口来了一堆她都没听过的名词花草,直接将她听懵在当场。正在她琢磨应对办法时,身旁洪喜儿出言道:“晚辈幼时也学过几年医术,您说的杂录是否是《医术坊闻录》?”
胡大夫闻言一愣,捋着胡子点头道:“不错,三娘也读过?”
洪喜儿点点头,继续道:“此书分上下两卷,上卷确实记载过寒猩草与苋草花相融有所反应,但下卷是作者前两年刚刚写成,她遍访各地,记录医脉杂症草药奇毒,后来下册便改道:寒猩草剧毒虽要温酒催化,但苋草花却并不是毒药的催化剂,而是将此毒检验出来的试药,如果不是苋草花入菜,恐怕此时我们对武护官的死因还不得而知,毕竟寒猩草入温酒无色无味,尸体看起来也不似中毒般发黑变色。”
胡大夫听的脸色几变,待到她说完,急问道:“此言当真?”
“当真,那书现在我还有一本,若您想看我随时让人送上。”
“唉呀!若真如此,还要多谢三娘了。幸亏今天有你前来,不然老朽差点误人性命啊!”
“胡大夫您言重了。”
王琦听得这毒和菜品没关系,当下心头一喜,上前道:“既然如此就证明和厨娘没关系了。”
阮舒月在上首看着她们一问一答,心中已明洪喜儿前来所为何事,只是这事干系重大,不得不小心谨慎。
“此事我本就不怀疑和厨娘做的菜食成分有什么关系,只是投毒真凶还未找到,所有能接近酒水之人便都有嫌疑,兹事体大,还请洪掌柜见谅。”
话已至此,洪喜儿也不好再多说,回身看向陆棠一,后者会意,上前一步道:“大小姐,在下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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