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1 / 1)

“魔修又如何?比你这个废物强多了。正事一件不干,狗吠倒是学得不错,裴风南那么好面子,比起在这里胡言乱语,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才不会被他切成杂碎。”

陌生的少年修士语气淡淡,末了转身,对莫霄阳点头道:“道友无须担心,我与师兄师姐会为你护法。”

“也不知道辞辞他们怎么样了。”

孟小汀奋力斩去一只火萤:“希望她与裴公子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龙逍护在她身侧:“一定会没事的。”

“不好了,这边的阵法也快破了!”

南面响起年轻修士的叫声,在狂风中伶仃如孤草,摇曳不定:“太多人受伤,我们支撑不住了!”

“这里也要没有灵力了!”

西边的少女剑修咳出鲜血,咬牙硬撑:“魔物太多了!”

莫霄阳自然明白时间紧迫。

裂痕疯长,有如遍布整个正殿的藤蔓,照这样下去,阵法最多还能维持几个瞬息的时间。

片刻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实力悬殊、局面一边倒的屠杀。

谢小姐和裴公子……

他凝神,没有后退一步。

哪怕只有短短须臾的时间,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他们是朋友。

莫霄阳性子莽,一向不怎么聪明,脑子一根筋转不过来,但师傅曾经一次又一次告诉他,既然是朋友,就应当理所当然地托付全部信任。

周慎和付潮生是这样,对于伙伴,他亦是如此。

更何况,守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的其他人,大家都没有退却。

剑阵无可避免地层层裂开,邪魔感受到灵力动荡,纷纷发出肆无忌惮的大笑。

莫霄阳立于阵眼,面对无边杀意,咬牙聚力。

这是他浑身上下,仅存的最后几丝灵力。

还有……最后一瞬。

数只邪魔猛然突袭,年轻的修士们催动气力,凝出竭尽所能的屏障,陡然之间,一道白芒涌过――

莫霄阳轻咳一声,喉间腥气阵阵,嘴角却不由露出微笑。

这道白光,并非是由那面屏障所释放。

在最后一瞬,耀眼的亮色自天边生长,如同轰地一声向四面爆开,不过顷刻,天地为之变色。

浩荡灵力汹涌澎湃、不可抵挡,伴随缕缕清风溢满每个角落,邪魔在光亮中无所遁形,哀嚎四起。

在最前方横冲直撞的雷兽身形一顿,直直跌落在地。等众人抬眼望去,巨大如山的影子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个修为尽失、拳头大小的紫色小毛球。

这是属于云水散仙的、具有绝对压制性的力量,只需短短一瞬,便封印了浩浩荡荡的所有魔气。

血雾和黑气无声消散,正殿里的长明灯摇曳不定,一轮清月破开重重乌云,洒落莹白色辉光。

方才还嘈杂不堪的战场,顷刻陷入了寂静。

“我们……”

良久,终于有人迟疑着开口:“我们活下来了?”

“他们成功了。”

莫霄阳长舒一口气,伸出大拇指,咧嘴傻笑:“我们活下来了!弹冠相庆,弹冠相庆!”

孟小汀一下子瘫坐在地,筋疲力尽:“‘弹冠相庆’是贬义词啊笨蛋!”

“谢小姐和裴公子,将心魔勘破了?”

提着刀的壮汉说着没忍住,一把搂过身边一个少年的肩膀,汪汪大哭:“我们活下来了,兄弟!”

一石激起千层浪。

偌大宫殿里,骤然响彻年轻修士们的狂呼。

“真的……真的活下来了!”

“道友,你方才那一招很不错啊!要不改日咱俩切磋一下?”

“吓死我了!呜哇,秘境里的灵气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浓郁!我修为好像连上了两个小阶!”

“真的,我我我也进阶了!”

唯有壮汉身侧的少年拼命反抗:“谁是你兄弟!你昨天不还说过,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不要把眼泪鼻涕擦在我身上的混蛋!”

“我差点就以为没命了。”

一名女修缓缓上前,提起雷兽化作的小毛球,拿手指轻轻一弹,引得后者一阵轻颤:“魔物都变成这种样子了……这是它们小时候的模样吗?”

孟小汀哼哼冷笑:“魔兽肉,嘎嘣脆,用火烤一烤就能入嘴。”

雷兽自知大势已去,泪眼汪汪,缩成一个圆团摇摇晃晃。

“总算解决了。”

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龙逍心满意足,悄悄看一眼右手手掌,拿指尖摩挲几下:“不知道裴公子与谢小姐那边是什么情况。”

神识制造的幻境里,高墙上的火焰犹在熊熊燃烧。

画面骤然静止,谢镜辞看见楚筝眼底的泪光。

她从没笑过,更不用说哭泣落泪。

“周远将你带出楚幽皇宫,你本想谢他,却听他坦言,是太子下令送你出城――对不对?”

谢镜辞眼底映了血一般的红,语气很淡:“你想不明白他为何会放你走,自己却登上城楼,以身殉国,由此生出心魔,不得解脱。”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其实有许多。

恶意的、善意的,炽热的、羞怯的,爱情、亲情、友情、乃至于一道再寻常不过的善意。

太子对她的情感干净又纯粹,不轰轰烈烈,却足够赤诚温暖,而楚筝亦在连自己都不知晓的时候,对他生出了情愫。

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她苦修傀儡术,在归元仙府一遍又一遍重演当年的一切。

可惜在被人为构建的故事里,太子不会舍命救下她,那个名叫楚筝的小姑娘,也不可能在书房里忽然抬头,与少年四目相对,带着期许地问他:“那都是很好的地方,你不想去吗?”

“你探寻了这么多年,其实想要的不是一个答案。”

谢镜辞嗓音微沉:“你只是……还忘不了他。”

她说着稍作停顿,再开口时,语气决然而笃定:“情为何物,其实你早就明白了。之所以自欺欺人,是因为不敢面对,也不敢承认。”

――楚筝无法面对真相。

这是一段太过久远的回忆,掩埋在黄沙与泥土之下,陈旧得不可能被改变分毫。

活下来的女孩不愿接受那个人的死亡,当她勘破真相,会恍然发现,原来这是个关于“错过”的,无法弥补的故事。

错位的感激、错位的期许,还有那些隐秘的念头,即便乘着清风,也注定无法传达。

识海逐一碎裂,楚筝的身影越来越淡。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瘦小的少女掩面痛哭:“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人生毫无波澜起伏,如同一潭寂静死水。

那时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念头,在踏出房门的瞬间,死水却被轰然搅碎,远远偏离正规。

不应该是这样的。

“去找他吧。”

谢镜辞道:“去楚幽国故地,见见那道风。”

在镜面碎裂的嘈杂声响中,她不知想起什么,深吸一口气:“无论是感激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全都告诉他吧――倘若把所有心思藏在心里,等到错过的时候,就再也没办法传达了。”

立在她身旁的裴渡长睫一动。

楚筝静静看着她,半晌,眼尾一弯。

她竟露了笑。

顷刻之间,识海剧烈动荡。

拉力自四面八方而来,好似无法挣脱的绳索,不由分说将两人紧紧锢住,猛地一甩。

谢镜辞再睁眼,已经回到了布置有清心阵的山洞。

那缕神识已然不见踪影,太子的傀儡一动不动坐在角落,双目紧闭,嘴角依稀噙着笑,像是睡着了。

清心阵光亮大盛,原本充斥整个洞穴的魔气荡然无存。在阵法中央,以沉眠的女修为圆心,向四面八方荡开道道灵潮,清明纯净,有如波涛。

谢镜辞终于能看清云水散仙的模样。

她比回忆里看上去更成熟了些,冰肌玉骨,冷意天成,长睫好似垂落的小扇,轻轻一颤。

“多谢二位助我勘破心魔。”

她没开口,却有嗓音清冷,响彻山洞的各个角落,一缕风缓缓掠过,云水散仙睁开了漆黑的瞳。

女修朝他们笑了笑,并非刻意扯着嘴角,而是顺其自然,连眼底都溢了笑意。

“我将倾尽所能,满足二位所有愿望。”

云水散仙目光一动,似是察觉到什么,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意思:“在那之前,还请允许我先行前往正殿,平息魔潮引来的动乱。”

正殿里必然是妖魔鬼怪齐聚一堂,乱做一锅粥。

谢镜辞点头:“多谢前辈。”

“把所有心思藏在心里,等到错过的时候,就再也没办法传达……”

女修静静一笑,目光若有所指,扫在她和裴渡身上:“这段话倒挺有用,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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