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一顿,朝谢镜辞挥挥手:“抱歉抱歉!没在正殿好好等你们。龙逍被梦火缠住,我们为帮他,稀里糊涂跑去偏殿了。”
龙逍肿着脸从她背后走出来,三人像是叠叠乐。
“我觉得……如果罪魁祸首真是裴公子,他没必要以身涉险,带我们造出剑阵。”
待得孟小汀嗓音落下,终是有人缓声道:“他都伤成那样了。”
“对啊!更何况鬼冢那件事儿,谁不知道……咳,总之我信他。”
“二公子与其干巴巴站着怀疑旁人,不如跟着我们扫除魔物吧?”
“等等,魔气不就是邪气?邪魔之气又是什么东西?”
这群修士都是修真界里的青年才俊,绝大多数都有自己的思忖与考量,不至于被几句话牵着鼻子走。
他们本就对裴渡竭力结阵的举动心存敬意,听闻裴钰一番话,虽然心生迟疑,但有谢镜辞等人在前表态,便也卸去了犹豫。
[虽然我不想罚你……当时战斗太危险,你肯定受不住,我就把剩下的惩罚往后推了点,一柱香之后,别忘了受刑。]
系统的声音闷闷响起:[我违背规则,蹲禁闭去了,拜拜。]
谢镜辞:“爱你。”
系统又猛敲她识海:[可恶,不要在这种时候散发海王的魅力!]
局势陡然逆转,四周八卦满天飞,从裴钰恶意散播裴渡谣言,再到那日鬼冢悬崖上的始末,寻常修士不是裴家家仆,如今稍作讨论,竟一边倒地偏向裴渡这边。
裴钰栽赃不成,脸倒被打得啪啪响,气到浑身发抖:“谢、谢镜辞!他就是个煞星……你要是再一意孤行跟着他,定会遭报应!”
他说这句话时,谢镜辞已经转身面向了裴渡,替他拭去侧脸上的血迹。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是不是很疼?”
谢小姐的力道很轻。
一切都与那日在悬崖上一样,一切却又全然不同。
那日他孑然立在崖顶,身边是无数人的谩骂指责,浑身上下皆是剧痛,胸口更是难受得近乎麻木。
倘若说有谁愿意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义无反顾向他靠近,那是在梦里都不会出现的情境。
尤其是……那个人还是谢小姐。
他当了这么多年锋利的剑,没人会愿意问剑一句,你是不是很疼。
温柔得让他忍不住想要落泪。
所有变故都来得毫无征兆,裴渡几乎要以为这是场梦境,垂眸望去,目光径直跌进她瞳中。
像幽深的水,拥有摄魂夺魄的魔力,引他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在听见裴钰嗓音的瞬间,她竟轻轻笑了一下。
谢镜辞并未回头看向裴钰,而是仍然注视着他的视线,两道目光无声相撞,裴渡看见她眼尾稍弯,扬起的红唇如同暧昧至极的小钩。
姑娘的指尖柔软温和,自他眼尾往下,牵起道道电流。
他快要承受不了这样的温柔,心口轻飘飘地发痛,眼眶涩涩泛起薄红。
“我与裴渡已定下婚约,换个说法――”
裴渡听见她轻轻开口,指尖在他酒窝所在的地方用力一按,不知是对裴钰,还是对他说:“我是他将来命定的道侣,心甘情愿跟在他身边,懂了吗?”
第四十五章(吻在通红的眼尾。
震惊!修真界今日头条快讯!
归元仙府护心镜碎,妖邪横生之际,谢镜辞当众向裴四公子宣示主权,高调点明“命定道侣”,秘境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谢镜辞说得笃定,裴钰气到两眼发直,左思右想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占理,险些破口大骂。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憎恶裴渡是真,想让其跌落谷底、碾碎成泥也是真,但这种憎恶上不了台面,只能压在心底缓慢发酵。
如今裴渡被逐出家门,他不用继续生活在所谓“剑道天才”的阴影下,作为裴家当之无愧的继承人,无论如何,在诸位道友面前,还是应当保持应有的风度。
裴钰深吸一口气,掩下眼底涌动的阴翳:“我不过是道出心中猜测,谢小姐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
孟小汀呵呵:“‘道出心中猜测’,这几个字用得不准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栽赃陷害,恶意伤人!”
莫霄阳摇头晃脑:“人面兽心。”
孟小汀:“心狠手辣。”
莫霄阳:“辣手摧花。”
龙逍笑得温和:“花花太岁,整日花枝招展花天酒地,实在花里胡哨哦。”
——救命!温文尔雅的正道之光也被带上了成语接龙阴阳怪气的不归路!
曾经从来都是裴渡孤身一人,裴钰仗着家族势力,带着一帮家仆大肆嘲弄,如今局势居然天翻地覆,他反而成了被聚众羞辱的孤家寡人。
裴钰气得心梗。
秘境里的异变来得突然,一番交战之下,不少人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幸亏正殿旁侧分布有数间小室,能供身受重伤的修士进屋疗伤。
在场的绝大多数都是正派精英,很快便有序划分好了房间。
替谢镜辞擦药的是孟小汀。
她简要告知了孟小汀关于云水散仙与心魔的事,把小姑娘听得一愣一愣,一边小心翼翼擦净谢镜辞肩头的血污,一边恍然大悟看向门边的楚筝:“哦哦!所以这位前辈芯子里是女子……我方才一直纳闷,你为何允许他在上药时进来。”
谢镜辞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伤。
她从小被娇惯着长大,虽然经常提着刀四处打,但该有的疗伤与护养样样不落,放眼观去,除了此次新添的伤口,寻不见一丝一毫陈年旧伤。
修真界里,从来都不缺淡去疤痕、甚至于断肢再生的灵丹妙药。
不知怎么,明明是在瞧着她自己的伤口,谢镜辞却突然想起裴渡。
裴风南之所以会收养他,除了与大儿子相似的外貌,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来源于裴渡天生剑骨。
裴明川烂泥扶不上墙,裴钰虽然出色,却称不上卓越,身为裴家家主,裴风南需要找到一把最为锋利的、为他所用的剑。
裴渡就是最好的人选。
学宫在修习考核之外,常会安排弟子们外出游玩,裴渡从没参加过。
如今想来,裴风南禁止了他与外人的一切交往,在裴渡短暂的人生里,绝大部分时候,都在秘境厮杀里度过。
他分明是那么温柔的、澄澈得像水一样的性格。
可这么多年过去,裴渡没交到哪怕一个真正的朋友,只留下满身深浅不一的疤。
当初为他褪去衣物疗伤,谢镜辞吓了一跳。
“……辞辞?”
孟小汀的手在她眼前一晃,见谢镜辞回神,咧嘴一笑:“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她说着一顿,嘴角荡开微妙的笑意:“哦——我知道了,在想你命定的道侣。”
这丫头把最后五个字咬得格外重,谢镜辞本来就心神恍惚,乍一听见,耳朵轰地涌起热气。
“耳朵红啰。”
孟小汀喜闻乐见地看笑话:“其实你不用不好意思,拔刀的时候多帅啊!我们从侧厅赶过来的时候,周围一群姐姐在哇哇叫,还说——”
她话音未落,说到一半,忽然听见小屋外传来窃窃私语。
那是几个年轻的女修,说话时止不住咯咯笑:“我的天呐,不愧是谢镜辞,干了我一直想做的事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示主权——命定的道侣,真会说。”
“我说过了吧!那两人绝对早就有猫腻,看上去是争得你死我活的对头,不知道背地里有多腻歪。否则以裴渡和谢镜辞的性子,要是真没动心思,婚约哪一方都不会答应。”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谢小姐讲出那段话,我居然在原地傻笑个不停,感觉比裴公子还高兴——是不是因为太久没遇上心仪的男人了?我也想找个道侣啊!”
又有一人噗嗤笑道:“你哪能比裴公子更高兴!你们注意到没?听到谢镜辞那些话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呆住了,直到后来被拖去疗伤,还是跟做梦似的。”
“啧啧,高兴傻啰。要是有谁对我说出那种话,我肯定心甘情愿地嫁。”
孟小汀拼命憋笑,满脸通红,直到那群女修的声音逐渐远去,终于噗嗤笑出声:“我作证,她们没说假话,裴公子当时的确高兴傻了。”
谢镜辞脸像被火烧,嗓音发闷:“……别笑了。”
她脑子有些胀,抬眼看向静默无言的楚筝,迅速转移话题:“前辈,如今护心镜破,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他们虽然结了剑阵,但结阵所用的灵力消耗极大,加之阵法外的妖邪盘旋不离、进攻不止,用不了七天,剑阵就会轰然破碎。
要想保全众人性命,蜗居于此不是办法。
“护心镜碎开,我本体定已受到邪气侵蚀。”
这位前辈不愧是出了名的冷情,即便事已至此,楚筝仍未显出丝毫慌乱的神色,语调不变:“心魔得逞,本应即刻离开,但由于剑阵结成,恐怕仍然留在附身之人体内。”
孟小汀双眼一亮:“那我们可以先行找出心魔,这样一来,不仅能知晓前辈心魔的内容,也能避免它继续为非作歹!”
谢镜辞点头,若有所思:“心魔附体,会损人神智、对它言听计从么?”
“不会。”
楚筝摇头:“那只是心魔的一缕残魂,还不至于乱人心智,尤其是殿内这些金丹元婴的修士。它所用的法子,应是寄居于那人识海,出言蛊惑,不断诱导。”
大家都知道护心镜的用处,一旦破损,秘境必然大乱,若是寻常修士,绝不会做出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丑事。
之所以冒着风险把邪气带进来……
谢镜辞眸光微沉。
知晓邪魔之气,又恰好位于正殿里,裴钰为了栽赃嫁祸,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这也是个极好的机会。
他自认为有心魔相助,却不会想到,云水散仙的神识跟在她与裴渡身旁,一旦能将此事揭穿,莫说裴钰声名尽毁,他手里那把湛渊剑,也能轻而易举夺回来。
当初妖魔肆虐,她全都看在眼里。
湛渊剑不服从他的掌控,连出鞘都做不到,裴钰急得两眼发直,碍于脸面,只能装作不愿掺和争斗的模样,步步后退。
实在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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