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逐王!
天光乍亮,梁广就去与赵傅义商议此事,因葛钟地位非凡,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朝廷虽然已将审理梁王谋反一案全权交给了赵傅义,梁广与按察使司协理,但按照大晟律法,葛钟位列从一品大员,地方按察使不够格审他,理应押解回京,由三法司审理。
原本梁王谋反案发两湖,牵扯的尽是两湖官将,梁王已死,其他人在当地审理最为妥当,谁也没想到此案会牵扯至总督。赵傅义虽有皇命,但底气不足,不敢莽撞地去府上拿人,打草惊蛇不说,还可能惹祸上身。
然证据如石,他也不能无所作为。
这时候应该派人八百里加急去京城请旨,可一旦奏折到了京师,必然会被谢忠仁知晓,谁都知道葛钟是他一手提拔的,介时他暗通葛钟,销毁证据,他们又当如何?此事实在两难。
最后,他们想出一个办法,以梁王子孙皆为皇室宗亲,理应也押解回京,地方审理有悖律法为由,请皇上再降一道圣旨,言明此案之迥殊,用以服众,否则他们捉襟见肘、举步难行。
这样一来,既能请下无论尊卑皆缉拿归案的圣旨,又不至于打草惊蛇。
梁广派出八百里加急将奏折送往京师。
赵傅义命封野暗中监视总督府上下的一举一动,梁广则搬来了自葛钟赴任以来,他督办、签发过的所有公文,尤其是与梁王有关的,带着徐凯、燕思空一起,在茫茫文海中寻找更有利的证据。
燕思空梳理着所有案卷,突然,目光在一封信笺上驻留。
徐凯看了他一眼:“那是什么?”
“是那日葛大人写给梁王的劝降书。”
闻言,梁广也抬起了头来:“俩人之间的书信往来,要格外严查,不过……这封劝降书,你、我和世子都当场看过了。”
“嗯。”燕思空将烛台往自己面前挪了挪,然后慢慢抖了抖那薄薄的素纸,“确实看过了。”说着就要将它放在一旁。
“等等!”梁广瞪大眼睛,忙不迭地跑了过来。
燕思空吓了一跳:“长史大人,怎么了?”
徐凯也凑了过来。
梁广接过燕思空手中的信笺,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而后将其摊平,小心翼翼地置于火烛上方,只见信笺上的空白之处,竟模糊地显现出了字迹!
三人均大惊,因那分明写着:有援速攻。
三人面面相觑。
徐凯指了指信笺,连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听说以酸水为墨,干涸之后字迹就会消失,纸透于火光便能显现。”
梁广凝重道:“这个葛钟,竟当着我们的面儿以此手段通敌,简直卑鄙,无耻!”
燕思空也怒道:“他居然如此戏弄长史大人,幸而我军利用他亲孙拖延了几日,否则若是援军未到便开战,胜负难料啊。”
梁广露出后怕的表情:“真是凶险万分啊。可惜梁王自刎,死无对证,就怕这奸贼狡辩逃脱。”
“不会的,我们手中有这么多证据,必叫他伏法。”徐凯说完,又皱了皱眉,“只是,葛钟是谢公公的人……”
梁广重重叹了口气:“我与赵将军正是担心此事啊。”他将信笺仔细地收好,“此事切勿走漏风声,待圣旨一到,我们就拿人。”
“是!”
在亟待圣旨的日子里,他们同时也在费尽心机地寻找葛钟聚敛、贪腐、擅权、渎职的证据,要想扳倒封疆大吏,谋反当然是最有利的罪状,但还需要更多罪名另其失去公信和民心,引起朝野的愤怒,而这些证据也并不难找,在他们缉拿葛钟之后,一定还会有更多证据如雪花一般飘来。
如此这般,燕思空自然忙得昼夜颠倒,与封野多日未见,却没想到再见封野,会是他震怒与受伤的模样。
燕思空是被薛伯偷偷召回的,显然封野并不想惊动任何人,他听闻封野受伤,自然心急,找了个借口,匆忙回了驿馆。
“封野!”燕思空推门闯入了封野的卧房,正见封野坐在桌前,左臂包缠着渗血的白纱,脸上有些淤肿,一身尘土,有打斗的痕迹。
封野一脸冰霜,直勾勾地瞪着燕思空。
“你怎么了?薛伯说你受伤了?”燕思空走上前去,“可是之前的刀伤裂开了?你跟谁打斗了?”他说着就要去查验封野的伤口。
手刚行到半途,却被封野打开了。
燕思空一惊,他皱眉道:“这是何意?”
封野冷道:“你想知道我跟谁打斗了?”
燕思空面色平静,但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封野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如山一般,给人以无形之压迫,他咬牙道:“我奉命监视总督府,一刻也不敢松懈,却没想到,竟然在总督府附近,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似乎也在暗中观察,你猜那人是谁?”
燕思空后退了一步,镇定地说:“是谁?”
“你那个‘刘兄’。”封野仔细看着燕思空的反应。
燕思空轻抿了抿唇,直视着封野:“然后呢?”
“我跟了上去,他发现了,竟然想跑。”封野眯起眼睛,“他跑什么?若非心中有鬼,为何要跑?”
“封野,你坐下,我们……”
“他跑什么!”封野厉声道,“早在你家中见他那次,我就直觉此人不简单,绝非普通的江湖人士,今日一试,他轻功了得,竟被他逃脱了,他是谁?他为何在荆州?”
燕思空知道此时强辩说自己不知情,封野是不可能信的,只得轻叹一声,说道:“他确实不姓刘,也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他叫佘准,江湖人称‘天魁百灵’,是个厉害的情报贩子。”
“你何以认识他?他又为何在荆州?”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封野,你能否先坐下,平心静气地听我说。”
封野凝视了燕思空片刻,意识到自己也许过于急躁了,便转身坐回了凳子上。
燕思空也坐于对面,徐徐说道:“他确实在我穷困潦倒时接济过我,他游走四方,居无定所,那日在我家中,他也确实是路过京师,来与我叙旧的。”
封野将信将疑,又道:“那他何以又凑巧在荆州?”
燕思空眼也不眨地说道:“并不是我让他来荆州的,而是他受他人所托,来调查梁王,至于受何人所托,调查什么,我没问,他也不会说。他不知道我跟着你们南下了,直到我出使夔州,进城之后,他来看过我一次,言辞之中,都在向我打听梁王之事。”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封野握紧了拳头:“你别怪我冲动,此事如此巧合,你让我如何相信你的说辞?”
燕思空坦然道:“那你觉得我和他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我……”封野一时语塞,他确实说不上来,但一直以来,那种燕思空对他有所隐瞒的感觉,却是日渐厚重,这种感觉令他不安而频生猜忌,这次撞见那个佘准,让他的猜想得以证实,他实在无法轻易相信燕思空的解释,但又说不出他能怀疑什么。
燕思空起身,将布巾沾水润湿,走回桌边,擦拭着封野的面颊,轻声说道:“不怪你怀疑我,我确实隐瞒了他的身份,他行事诡秘,江湖中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你也万不要透露。”
封野别开脸,没好气道:“我又不是江湖人,向谁透露,透露了有什么好处。”
燕思空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正了回来,继续擦拭,他柔声道:“封野,你贵为世子,也许看不上江湖草莽,但我流浪十年,结识了很多侠义之士,多受他们的恩惠,才能活到今天。我入仕之后,几乎与他们都断了联络,但佘准对我有恩,我始终记得,你明白吗?”
封野抬头看着他,一双狼眸漆黑而深邃:“你说的都是真的?”
燕思空正色道:“都是真的。我与佘准在此一别,今生不知得几回相见,也不再有什么瓜葛,你能不能别再去追捕他?就当我求你。”
封野低下头,思索着。
燕思空暗暗换了一口气,眼中染上几分忧虑。
他万万没想到佘准会被封野撞见,真是百密必有一疏。封野对他的怀疑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以欺瞒了,他只希望至少葛钟一事,能蒙混过去,此仇不报,他死后有何面目见元卯。
封野重新抬起了头:“空儿,换做别人,我一定会彻查到底,但是你……我答应你。”
燕思空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谢谢你。”
封野抱住了他的腰,闷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燕思空僵了僵:“你指何事?”
“我不知道,我……”封野面上有一丝茫然,“我不知为何,总觉得你隐瞒了我什么,或许是你从不提过去,从不提分别的十年,你总是很少说自己的事,你让我觉得神神秘秘的,你心里想什么,我完全看不透。”
燕思空捧起封野的脸,淡道:“你想听我的过去?”
“我不想逼迫你揭开旧伤疤,所以你不说,我不问,只是……”封野犹豫了片刻,“你若信任我,何妨告诉我?也许说出来,你心里会好受很多,我愿为你分担。”
燕思空用指尖温柔地描绘着封野的眉眼,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我信任你,你怕是这世上我唯一信任的人……好!待谋反案尘埃落定,没有琐事纷扰,我打上一壶好酒,将过去的所有都告诉你,如何?”
封野这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
“那你呢?你也会对我毫不隐瞒吗?”
封野正色道:“只要你问,我定巨细无遗。”
燕思空抱住了封野的脑袋,轻吻他的发丝,任封野抚摸着他的背,那温热而有力的掌心给予他此时最需要的安全感。
俩人就这样抱了一会儿,封野突然小声嘟囔道:“那佘准长得倒是很俊俏,你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吧?”
燕思空笑骂道:“胡说,我何曾有过龙阳之好?”
“那我呢?”
“你是你,无关男女。”
封野用力抱紧了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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