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陆道一放下笔,活动僵硬的肩颈。
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冬日难得一见这种好天气,就连他心情的舒畅不少,写稿速度也快了许多。
“这样下去,今天就可以定稿了。”
他望着书桌上笔酣墨饱的手写书稿,沉吟片刻,忽然扯着嗓子叫喊起来。
“老婆!老婆!孩子他妈!”
他的发妻,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陈蔷急急忙忙跑进来:“喊什么喊什么!没看见我和儿子打电话呢!”
“哦,对不起。”
陆道一从不和她争吵。
他们从相识到结婚已经二十多年,自己老婆总是喜欢嘴里埋怨数落,但从来都是依着他,有求必应。这种性格在二十多年前叫做“别扭”,最近十年被称为“傲娇”。
可惜,随着时代发展与大众口味的改变,已经没有娱乐作品会把女主角设定成一个正儿八经的傲娇鬼,傲娇也逐渐被扫落垃圾桶,变成时代的眼泪。
我想这个干嘛?
陆道一把脑中闪过的念头甩掉,胡思乱想快变成他的职业病了。
他是小说家,为了跟得上读者口味,每年最火的动漫、电影、小说都会一个不落的看完,而陈蔷就是他的责编,晚间的夫妻生活别人家是看八点档合家欢电视剧,他们两人是看动漫男女主你侬我侬。
“我稿子写好了,你帮我审稿。”
他闷闷朝桌子上指了指。
陈蔷一愣,顿时喜笑颜开:“可以啊老陆,今天状态不错,争取当个一日万字郎!我先看看,你等一会啊。”说着她就拿起书稿字句斟酌起来。
她在看书稿,写书稿的人在旁边看她。
陆道一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陈蔷手里轻轻举着林徽因大家的《你是人间四月天》,像现在这样聚精会神。
风吹动书页,也吹动她的鬓角.....想着想着他露出怀念的微笑。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这会是一个同林徽因般温婉的女子。
陈蔷抬起眼瞥了一下:“笑什么笑?去厨房把韭菜白菜洗了啊,我每天既要帮你审稿联系工作,又要洗衣做饭,现在闲着不知道分担点家务吗?”
“.....是你叫我等一会的。”
“等的时候就不能洗菜啊!”
陆道一:“......”
和女人讲不通道理,和本来就不讲理的女人就更讲不通道理。以后儿子要是结婚,一定要劝他找个像叶蓁蓁一样温婉的老婆.....当年二选一的机会摆在他面前,怎么就选了陈蔷呢?
摇摇头,乖乖离开书房去到厨房,却刚好看到女儿从房间出来。
“爸,我饿了~”
女儿撒娇道。
“这....”陆道一挠挠头,他可从来不会做饭,或者说陈蔷从不让他做饭,女儿饿了,能怎办呢?
“你妈还在工作,要不点个甜品外卖吧。”
“陆道一!少惯着你女儿吃外卖!外卖多不健康啊!饿了不会自己做吗?”书房传来河东狮吼,父女两顿时偃息旗鼓,无奈的对视一眼。
陆道一不知为何,今天总有些多愁善感。
回想过去,他和陈蔷恋爱的时候,陈蔷也对他百依百顺,小鸟依人恨不得变成树袋熊每天挂在他身上。两人畅想婚后的日子时,她还甜甜的说:“道一哥哥以后我们结婚了,家里都给你做主,我会乖乖听你话。”
那个时候,叶蓁蓁强势不近人情,爱如火般让人窒息;陈蔷温柔体贴,眼里好像一汪春水看得他头晕目眩,是什么时候起,两人的性格好像倒过来了?
他看了看身边的女儿,才想到是这婚后二十多年的生活。
她其实为这个家付出了许多,陆道一还记得婚前陈蔷喜欢弹琵琶,一首《春江花月夜》工笔精细、色彩柔和、清丽淡雅,但结婚后好像就再没见她弹过,现在家里连琵琶都没有。
两个孩子,加上总是怠惰的自己,已经消耗她几乎全部的精力,连个人时间都所存无几,她明明可以选择更轻松的生活——陆道一不禁觉得有些亏欠。
“想什么呢,白菜都给你搓烂咯!”
忽然有人一把从他手中抢过活计,瞪了他下:“洗菜也不专心,写稿也不专心,错别字和要修改的地方已经给你标出来了,这里没你事了,回去改吧,争取午饭前改完。”
“老婆,我记得《笔》好像要再版了。”
陆道一突然说道。
陈蔷停下手中动作,讶异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是陆道一老婆,也是责编,和编辑部的沟通都是她再做,《笔》是陆道一的成名作,今年在实体书不景气的情况下,已经第七次再版。他们的孩子知道爸爸是畅销作家,却不清楚究竟有多畅销。
“这次再版的版税....我们多留下一些吧。”
“为什么?”
“那边最近两年情况已经好很多了,我们少给一点也没问题,主要是不想你那么辛苦....”
他絮絮叨叨说着,底气很不足,看老婆的脸色就知道,她又要生气了。
果不其然,陈蔷脸色一沉,轻描淡写关掉水龙头:“那个选择是你当年做的,现在难道要反悔吗?陆道一,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不是。”他解释着:“就这一次,等翻过年关就是我们认识的二十五周年,到时候把女儿丢给他哥照顾,我们可以去旅游....你有好些年没有出过天门了。”
陈蔷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番解释而好看,而是冷笑道:“二十多年都没心疼过,今天突然心血来潮还有用么,为了一点欢愉就背信弃义,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人?”
她说完似乎也觉得话重了些,沉默片刻又说道:“这是当年你做的决定,我们夫妻二人本就该一起承担。家里面虽然不算锦衣玉食,但也从来没困顿过,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陆道一明白,陈蔷只要做了决定,谁也无法改变,她从以前就是这种倔强性子。
两种不同的面孔只是女人的基本构造,倔强强势和温婉体贴,居然能如此和谐的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直到今天,这个满眼鱼尾纹的中年女人还是如此吸引他。
夫妻二人没有再说什么,陈蔷将他推出厨房:
“去改稿吧,下午儿子回来,说要给我们个惊喜,不知道那小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难道是女朋友?”
“有可能,女儿上周去他哥那回来就大哭一场,一直闷闷不乐的,看来他哥有女朋友的可能很大。”
老陆急了:“那我得把正装找出来....你说别人第一次来咱们家,要不要给红包?”
“八字还没一撇呢,别瞎操心。”
说着,两人会心一笑,刚才的吵闹都烟消云散。
陈蔷顿了一会,忽然转移话题:
“对了,等改完稿,二审三审年底前就能过,这次新书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当然”。
陆道一点点头:“我早就想好了。”
他手指蘸了点水在瓷砖上比划,写出颜筋柳骨的三个字。
“九重楼”!
这个名字并没有好像并没有那么特殊,也没引发什么天地异象。
客厅沙发上假寐的大橘猫忽然翻身,睡得更沉了。
。